
――“讓我跟着你好好地唱一輩子戲不成嗎?這不小半輩子都唱過來了?”
――“不行!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蝶衣,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啊!”
――“唱戲得瘋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瘋魔,在這人世上,在這凡人堆裡,咱們可怎麼活呀。”
全文分為五個部分
01.蝶衣的認知
02.蝶衣為戲而死
03.蝶衣的忠貞
04.被忽略的細節
05.京戲的末落
(個人拙見,不喜勿噴)
01.
1924年的北平冬天。娼女豔紅抱着兒子小豆子行走在大街上。他們與熙熙攘攘的人群背道而馳,在黑白兩色的熒幕上顯得茫然而無措。
為了讓關師傅收下自己的兒子,她毅然決絕的砍下了小豆子第六根手指。“娘,手冷,水都凍冰了。”
小豆子怔了一下,他顫顫的擡起手來,空洞而乏力的眼神望向鮮血淋漓的手指。院子裡爆發出他後知後覺的尖叫,倉皇痛苦,久久回徹。
這一刀,剁開骨血,也剁開生死之路,連“當個凡俗人的福分都沒有。”
再後來,程蝶衣朝着凡俗人的反方向,深陷其中,萬劫不複。

初到戲班就被強按在牆壁上用磚頭壓腿“要想人前權貴,必得人後受罪!今兒個是破題,文章還在後頭呢!”
為了不失去戲院表演的機會,捏着嗓子,流轉眼角,唱着“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流下清淚。
被張公公看上猥亵,為了戲院的生計犧牲自己,身心俱受辱。
一群梨園弟子得以賺錢,一個孩子的認知卻再也掰不過來了。
02.
多少年以後,他終于成為了角兒。所到之處,受人敬仰,被人追捧。
段小樓說“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袁四爺絕贊道“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此景非你莫有,此貌非你莫屬。”
在日本的堂會上,蝶衣唱戲。段小樓質問他“你給日本人唱了?”程蝶衣隻是感慨“有個叫青木的,他是懂戲的!”

他說話沉穩平和,讓人感覺有些東西是值得是可以無關民族矛盾,國家沖突,時代世俗的去堅持,去成就自我。他也隻是單純為了京劇,為有這樣一群尊重它的人而覺得踏實,陽春白雪,曲高和寡,知己難覓,相逢幸會,以至于走火入魔,死生無畏。
後來新中國成立,共産黨聽戲時的專注認真,他們的包容諒解,讓蝶衣感動愧疚。
可到了浩蕩文革時期,蝶衣對于段小樓的轉變震驚心死,“你們都在騙我!都騙我!我也揭露!檢舉姹紫嫣紅,檢舉斷壁頹垣!段,段小樓你!你….你天良喪盡,狼心狗肺!空剩一張人皮了!”

那個時代的荒唐與瘋狂也許都不算什麼,可關師傅早就溘然長逝,青木回到日本,袁四爺也已安息,徒弟小四背叛,就連和他一起唱戲的霸王也都不存在了。沒有知己,沒有能理解他的人,人走樓空,獨剩他一人茶涼,一人與世俗對抗。
文革結束後,他和段小樓再一次對戲,也意識到和自己在一起的霸王不過是行屍走肉,以前的小石頭絕不可能再回來了。而他也在一次次的摧殘下,身心俱疲,終于選擇了自刎來找到解脫。
“悲劇就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那麼程蝶衣,注定了為戲而生,為戲而死。
03.
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這個世界上無憂無慮的行走。不可能真正的做到不理紅塵置身事外,包括程蝶衣。
他們,是段小樓和程蝶衣,不是楚霸王和虞姬。
戲,終究是戲。
程蝶衣愛段小樓,毋庸置疑。他每一次深入險境,都是為了段小樓。
段小樓可以做到全身而退毫發無傷,可程蝶衣人戲不分,深陷其中,注定必須是傷痕累累的結局,忠貞不渝,至死方休。

時過境遷,二人相逢。唱了一曲霸王别姬。
程蝶衣以為自己殉情了,他在心裡為自己熱烈鼓掌。像多年前,翻出段小樓陳舊童真的簽名,嘩啦啦地自我感動。
曲終,人散。
這種忠貞,正是這部作品的震撼之處,笃定、熱烈、無法拒絕。
目于當下,我覺得,沒有利益且符合價值觀的勇敢堅守,才是對于忠貞的時代定義吧。囿于一件事一路走到黑誠然很愚昧無知,可能理解自己嗜好的知己知音寥寥無幾,稱贊鼓掌的吃瓜群衆也大多是随聲附和,所以大多數堅持自己所愛到極緻的人其實都是真的熱愛,不瘋魔不成活。

像伯牙和子期,子期死後伯牙斷弦絕鼓。
像馬克斯和恩格斯,合作寫書探讨信念無關彼此家庭階級。
像福爾摩斯和華生,共同偵破了一個個案件堅守正義。
這種忠貞的友情真摯而熱烈,簡單而彌足珍貴。
04.
那些最易被忽略的小細節。
關于程蝶衣抽大煙——
程蝶衣自甘堕落,天天抽大煙。直到,段小樓說,你戒了吧。他才十分努力去戒煙。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當初拼命抽,就是等着段小樓的不滿、痛心、忍無可忍,然後付諸行動。”
就像,當年小屁孩的我們為了求疼愛,假裝生病來博得爹娘的關注,害。

關于小石頭們運氣開聲——
戲班子這群苦逼孩子,在荒野邊鬼哭狼嚎地練嗓子。
而隔壁,卻是一群背書包上學的同齡小孩。
他們笑着鬧着,傭人在後面小祖宗般地護着。
廣東話裡有一句話叫,同人不同命,同遮不同柄。
關于那個老太監——
電影中,小豆子好像被老太監猥瑣了。
但小說裡,老太監看到小豆子撒尿,瞬間就懵逼了。他沒有那個命根子啊。
“他忘記一切,他窺伺已久,他刻意避忌,豔慕驚歎,百感交集。在一個不防備的平常時刻。”
關于師父狠命打學徒——
每次,隻要小石頭們犯了錯,師父都會兇神惡煞,狠命責打。
他的兇悍,蓋住一切心事,重重心事。想當初,自己也是個好角兒呀。
電影中,小癞子看到台上的角兒唱戲,哭嚎着:“得挨多少打,才能成角兒啊!我什麼時候才能成角兒啊?”
台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這才是我們的人生。
05.
一曲菱歌時人贊,歌罷猶恐舊河山。
對于每一個喜歡京劇的人來講,對于每一個心懷傳統文化的人來講,我們都不願意看到它們的末落。
而作品裡面,京戲在各個時代裡映射出小人物的愛恨情怨,映射出時代的更叠變化,也映射出京戲自身的曲折發展。
于是我們看見日本人規規矩矩聽戲而國民黨卻動手打人,看見共産黨人認認真真聽戲,看見文革時期戲中人被批鬥被遊行,看見京戲的步步衰亡,緩慢而又不易察覺。

程蝶衣因此也燒掉了所有的戲服。
我們看見,整個世道都變了,變得不再從前。
還有很多東西,諸如此類。剪紙、皮影戲、書法、秦腔、昆曲、泥塑、陶瓷等等這些。它們有的發揚光大,漂洋過海,任世人感受它的獨特魅力。而有的卻像極了孤鷹,愈加散去的擁趸和注視為其平添了一絲悲壯的凄涼。
我們真的應該要反省、反思。我們都是中國人,是貨真價實的中國人,是紅黃隐隐明潤含蓄的中國人,是生于斯長于斯的中國人。

程蝶衣之所以把所有戲服行頭燒的一幹二淨,是因為他在努力過後依然無能為力。
可如今,文化若要在末世獲得新生,一定需要我們青年的不懈努力。“若不自渡,他人愛莫能助。”
文化不是篝火後的一時餘熱,而是星星之火,心之相傳,文化之路應規避輕浮,有所着力,變門前庭落鞍馬稀為飛入尋常百姓家,變披其華冠為貼近生活,變刷屏圈粉為感心悟行......
玉在山而草木潤,淵生珠而涯不枯。
我永遠相信,文化之根,才是我們的詩和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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