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风格倾向于意识流,对于人物心理语言的描写占据主流。所以各个角色表演的难度极大,影片主题的指向性也不是很明显。
开片一个小时,我对电影的预设一直都是停留在女性主义的表达上,因为咩姨的那部分包含了太多对家庭主妇被囚禁于生活中琐碎无力感的描述,但这似乎不足以把影片的其他部分给串起来。随着影片的推进,我才逐渐意识到,这部作品不仅仅是局限于女性,而是对于广义上生命意义的讨论。
这部电影的讨论自然是以《达洛维夫人》这部小说为基础的,其三个交织的片段中,第一个就是作者佛吉尼亚吴尔芙生命中的一个片段。后两个则是跨越两个时空却又紧密联系的两个角色生活的剪影,它们之间既是平行关系,又有一定的因果关联性,因为第二部分(咩姨那部分)是第三段(梅姨那部分)的历史,前面发生的事某种程度上塑造了后者的现实。随着剧情的推进,两者的因果关系也逐渐展开,比如,到最后影片终于揭示理查为何成为了一个敏感脆弱的诗人,这和母亲在年幼时的离开紧密相关。有意思的是,作者同样赋予后两部分与第一部分以因果性。第一部分展现的是吴尔芙构思《达洛维夫人》的一天,她对于这本书剧情走向的构思与后两部分事件发展的走向“巧合”的一致。其中,她在设计书中某个角色的死亡时,第二部分的女主角来到旅馆,准备服药自杀。但是由于某些事情的发生,吴尔芙经过思考后突然决定“不杀死女主角了”,随机镜头一转,第二部分的女主放弃了自杀的念头,然后再转回到第一部分“但是必须有一个角色得死”,这就为后面诗人的死亡埋下伏笔。所以,后面两部分和第一部分以这种巧妙的形式联系起来,让后两部分的角色在某种程度上成为《达洛维夫人》中的“角色”,而书中的角色由作者“创造”,必定蕴含着和作者一致的价值导向,而编剧正是通过这两层因果关联性的构建,将一个原本很“散”的故事给串联起来,让其具有一致性,并且完成了对吴尔芙《达洛维夫人》这部小说的“引用”。
除了结构的精巧,这部电影用这种方式所要展现的思想内核同样值得深思。对于这部电影内容的解读可以有很多角度,就像之前提到的女性主义也可以是一个很好的角度(毕竟佛吉尼亚伍尔芙本人就是女性主义的先驱之一),但是我个人仍然认为本片的讨论重点依旧是生命的意义。就像解读本片的角度可以是多样的,对于本片蕴含的生死观的解读也可以是多样的。影片的最后,咩姨饰演的角色说:“It was death.I chose life.”加上翻译的引导,很难不让人想到海德格尔在其存在论名著《存在与时间》中提出的“向死而生”这一观点。他认为死和亡是两种概念,死是一种过程,亡是一种状态。既然死亡是必然,那我们的人生自然就无时不刻处于“死”的过程中,直到最后,肉体上的消亡让我们终结于“亡”这一状态。而“亡”这一事件是具有偶然性的,而不受我们控制的事情很多时候会让我们产生一种焦虑感,多数人以“沉沦”的方式存在着,将个体淹没于群体之中,以为成为“常人”便能消除这种焦虑感,但很多时候正是这种恐惧与焦虑使我们思考“生”的真正意义,人的超越性使得人通过对死亡的领悟而通向本真。这一思想在影片中的其他地方也能够找到影子,比如伍尔芙在片中多次提到死亡是为了让其他人更加热爱生命。
另一方面,这部影片无时不刻都在贯穿一种压抑感,一种被生活中的琐碎所压抑的感觉。

这与叔本华所描述的生死观极其相似:“人生,就像是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欲望不能满足就会痛苦,满足了就会无聊。”他在其代表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指出:世界的本质就是意志,人生就是斗争,就是一部悲剧的苦难史。叔本华认为摆脱“意志”的方式是通过禁欲主义和博爱。片中伍尔芙和诗人通过自杀进行解脱,而咩姨饰演的角色则是通过逃离当下的生活来获得暂时的自由…或许是由于我当下认知的局限,我感觉这种观点很容易让人走向虚无主义,进入一种消极的状态,个人来讲不是很认同这种看法。
对于人生的意义,千百年来无数人在这一话题上给出了无数种看法。但我认为,我们对于意义的追寻一定是自我的,我们要理解人生之于我们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
前一阵子,和一个朋友讨论关于交友原则的问题,我们的观点有一定的分歧,他于是就说他认为这种讨论没有意义,因为这种讨论只能是争论,我们得不到针对这一问题的“答案”。在那一刻我愣了一下,认为他说的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既然得不到答案,为何还要交流这个问题呢?”,但我转念一想,这个问题真的有普适性的答案吗?对于很多思想上的问题我们总是执着于找到一个确定性的“答案”、一个“标准”,作为人类,我们不喜欢不确定性的事物,我们需要掌控感,因为控制感同样意味着安全感。但有时候,我们所欠缺的正是对于这种不确定性的接纳,我们只有接受了这一点,我们的观念才能是流动和开放的。所以我们对于这些问题讨论的预期本来就不应当设置为“找到答案”,而应当是期望通过交流达到“1+1>2”的效果,以完成对于这个问题自己之前的认知的修正,抛弃其中不合理的部分,增添一些获得启发的部分。
对于人生的意义的解读亦是如此,我们用一生去追寻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用一瞬间去判断自己上交的答案究竟正不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