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直期待着岳银川能跟长林王萧平旌碰面呢?因为一个人啊,成一件大事,过好这一生,一定是要底气的。武靖爷的底气是梅先生,是静太后,是长兄遗志。先帝萧歆的底气是故长林王庭生,是荀首辅,是荀大统领。萧平旌的底气是父亲,是兄长,是琅琊阁,是父兄皆去后的赫赫威名。
可岳银川有什么呢?此情此景,此种境遇,他想要当做底气的荀首辅,被刺杀;兵部尚书,明哲保身;荀大统领,出城了;陛下,身陷囹圄。他是最先涉事的,也是所有涉事者中,最人微言轻的。一番追查,一腔热血,一句燃情也哀伤的“即使渺小如尘埃,也要”,岳银川说这话的时候什么底气都没有,他只有三个亲兵,一个副将,他只有这些。他要面对的是东湖羽林五万精兵,禁卫军八万铁骑,要面对那么多倒戈相向的重臣,要面对一个心狠手辣武功高强的双珠郡王。可他还是要做,又一个愚蠢却有胆量的人,又一个。
所以我急切的期盼着长林王的到来,没错,是萧平旌,更是长林王。我想让在凄风苦雨的夜里苦苦前行的行者遇见他的灯火,然后两个人一起放开手,让大火燎原。平叛这一路走的最辛苦最曲折的岳将军,他的底气,你可要快点来啊。
而经年过后,荀飞盏会成为大梁历史上又一个中流砥柱,岳银川会成为声名赫赫的东境主帅,元时,或许他能成为大梁的中兴之主。这些勇敢善良的男儿们都会过好这一生的。至于萧平旌,此战之后,他会活成所有人的底气。元时的,飞盏的,岳银川的,整个大梁的。
他会娶儿时定亲少年相知一生相伴,貌美如花圣手仁心的医女王妃,生一堆古灵精怪的小娃娃,纵情山水,逍遥四海。而黑暗里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他们想到这位天纵奇才的长林王的时候都会吓的从噩梦里醒过来,噩梦里的长林王萧平旌高高立在骏马上,王旗过处,天下归安。他们会永远萎缩在黑暗里,永远见不到光明。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明白,长林军在不在,长林王府在不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热血,是忠魂,是千秋情义。只要这些还在,相信这些的人世世代代都在,光明就永远都在。
老奴名唤长庆,是大梁皇宫中,伺候在朝阳殿的一个老太监。一生服侍了大梁的三位君王,幼年入宫时武靖爷在位,后是先帝,现在是陛下。
但是老奴的这位陛下是这三位君王中,最寂寞的一位。
老奴入宫时武靖爷已是暮年,虽对几位殿下严厉,却十分偏宠长林王府刚刚会说话的二公子。时常召来入宫,膝头一坐半天,陪着批阅奏折,低声聊天。晚年儿孙承欢,长林王与先帝兄弟和睦,生活的很是热闹幸福。
先帝乃是仁君,虽体弱却也过的一生安顺。照拂长林世子,与老王爷时常斗嘴斗棋,偶尔二公子从琅琊阁回来,还得忙着调和长林王府鸡飞狗跳的父子矛盾。操心这个,关爱那个,忙忙碌碌直到终老。
而陛下,他总是一个人待着。
陛下少年继位,幼时遇过刺杀,继位后痛失伯父舅父,宫变宗室叛乱时目睹母亲自裁。或许是历经的凶险太多,陛下对每一道圣旨的态度皆十分严谨。无论是亲拟的诏书还是内阁代拟的都要逐一过目,天子六印从来放在眼皮子底下。不过有些更老的人说,是陛下怕再犯错。当然陛下仍是仁政勤勉的君主,只是话少了些,也甚少有什么笑意。
不过陛下也不是不笑。
每当云游在外的长林王捎来东西信笺时,陛下总是能高兴许多天。大多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几把甘草,一罐子好蜜或是些制好的黄连。陛下总是叫来起居郎当面验毒后日常用来煎水煮茶服用,一生甚少咳嗽。
老奴的陛下文武兼修,只是弓马骑射一技上进益不大。在元嘉元佑两位王爷面前,从来都是恩护有加的慈和兄长。每每年节家宴,听闻宗室子弟中有人要习骑射,总是不厌其烦的对每个孩子重复一句话。
“想要什么,言语。皇伯父备着。”
叛乱平息后长林王归隐,荀大统领负伤暂安居府中静养,禁军大统领的位置陛下不顾朝臣反对,直留到大统领伤愈复职。陛下内敛半生,喜怒不形于色多年。自宫变后至今唯一一次红了眼眶,却是原因不明。那日陛下演武归来很是口渴,水要的急了些。奉茶的宫女些许慌张驾前扑倒,滚烫的茶水泼出去被荀大统领随手一抖披风挡了,这本是小事,宫女也未受罚,陛下却紧紧掐住了大统领的兽皮护腕,许久没有松手。
再后来长林王与陛下先后有子,曾归来几次探望。宗室渐渐也开枝散叶,每有姻缘婚配,陛下总是亲自过问。嫁娶赐礼从不让宗室贵妇插手,一应吩咐我们那柔婉明礼的皇后娘娘周全置办。
岁月荏苒,朝政诸事冗杂,一晃又是许多年过去。陛下总是喜欢独自在皇宫内最高的地方站着。不在意头顶一方有限的青天,也不在意远望不久就会被亭台楼阁阻碍的视线。
今日依然如旧。
他负手立在那里,仰头逆着光芒盯着垂坠在杆头的金帜不错眼珠,单单看着。
许久后有轻轻的一声叹息四散开来,像是欣慰,像是骄傲,老奴却总觉得,更多者是遗憾。大统领离的远了些,只听的清前半句。
“怎么还没有起风啊……”
老奴服侍的更近,知道尚有后半句。
“那样,你们就都回来了。”
长发长眸,半生锦绣,一缕天光荡层楼。
对花对酒,落梅成愁,十里长亭水悠悠。
文章源自微博用户@为是惊鸿照影来
写得太好了,用来收藏,不妥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