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陆一岛,遥遥相对,海是本心,隔离开朝廷与乡野。丁若铨一叶孤舟,飘零而来,远离权力和阶层带来的枷锁。昌大为治民出岛,追寻宗族,不惜与老师决裂,乘兴而来,却经宦海沉浮,世道无奈,起起落落,意到浓时,失意而去。

出世就要直面憔悴惨淡的民众生活,从牧民心经到黄口充丁、白骨征布,在信奉着以德服人治民的文人世界,一种全新形式的礼崩乐坏诞生了,文人们挣扎、反抗,只见封建社会的车轮滚滚,万物皆为齑粉而已。我愿出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心明志,何须为五斗米折腰,《史记》魏公子列传中,公子凭借仁爱宽厚的名声和礼贤下士的实际行动使能人侯先生出世为自己所用,侯先生多次倾智献计,最终向晋鄙军部进发时,他解释自己年老力衰,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一同前去,愿计算日期,在抵达那天以一死为公子表诚送行。“臣宜从,老不能。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乡自刎,以送公子。” 终,“公子与侯生决,至军,侯生果北乡自刎。”

学生时代,课堂对于入世出世的定义总是片面刻薄,无论是情绪上还是心气上,在我看来出世也并非一味消极,丁若铨出走时代,以鱼谱对后世之益完成对本心的超越,尚有陶渊明田园将芜胡不归,走出海岛的昌大,如鹤般掠影衔叶地傲视着固然很好,但纵使脖颈再纤细清高、曲长向天,可爪仍然踩在泥泞的沼泽、湿地,全身沾满泥巴和污水的人,也来者不拒的兹山般,做个默默无闻的人,也是意义非凡。

顿悟之后,何必出,何必入,认不清内心,魂魄惊动,猛然惊醒,长声叹息,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何能得开心颜。

电影以黑白色调为主,却时现彩色。一处是在昌大被生父拒绝以养子的身份写入族谱,失望归家后,被丁若铨劝说试着接受西洋学。第二处是丁若铨在编写《兹山鱼谱》之时,回想起昌大说的曾见过海胆之中有小鸟破壳而出,那是一只蓝色的小鸟。第三处是影片末,昌大与家人坐船返岛的路上,镜头跟随着驶向黑山的船只,岛屿、天空、海洋渐渐变蓝。

理学的雨滴,飘向精神的水墨世界,贫瘠又无聊。思想的争论与探究终究要回归到物质世界。“圣礼学到底是为了谁?这个国家的主人是圣礼学,还是百姓?” 魟鱼要走的路,只有魟鱼知道,鳐鱼要走的路,只有鳐鱼知道,所以当昌大走完丁若铨的路时,他的天地添上颜色。

丁若铨在岛上完成了属于他的突围,黑山不在,兹峰屹立,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山不仅是丁若铨和张昌大的山,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这座山,兹即“这”,这山是茅店晓灯青欲灭,起视明星惨将别,还是何等峻秀,绿翠如芙蓉……慢慢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