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来了》像一把钝刀,先割开抗战叙事的旧疤,再往里撒盐。姜文把黑白底片擦得锃亮,让马大三与花屋小三郎的荒诞对峙成为民族性的照妖镜。影片前半段,挂甲台村民在“良民”与“顺民”间游走,用算盘珠子拨弄日本人的性命,也把自家良知典当给懦弱。黑白的牲口棚里,翻译官的舌头像涂了蜜的匕首,一句“他夸你们仁义”便让恐惧发酵成自欺——这不是奴性的诞生,而是它终于找到体面的外衣。

花屋的军刀与抗日战士的头颅在酒桌上相逢,姜文把暴力拍成一场黑色礼仪。当马大三接过那把刀,他砍下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借刀杀人”的幻想。彩色突如其来的三分钟,血浆像打翻的朱砂,把八年屈辱泼成一幅民俗年画。此刻我们才明白:黑白不是怀旧的滤镜,而是让血色更显刺眼的预谋。

影片最锋利的不是鬼子,而是村民对“鬼子”二字的消费。他们把俘虏当牲口展览,用“皇军”的赏银买酒,直到花屋的军靴碾碎他们的算盘。姜文让马大三在刑场笑出泪来,那笑声像是对所有“以德报怨”神话的啐痰。当头颅滚进菜篮子,我们看到的不是英雄的悲壮,而是良善被钝刀凌迟的全过程。这电影不卖惨,它只负责把脓疮挑破,让你闻闻自己骨髓里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