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小津安二郎的电影大多是精致典雅充满着城市中产阶级意味的,故事中正平淡,演员们也都五官端正、穿着得体,反映出重建后日本的秩序井然。而《猪与军舰》则向我们展示了战后日本的另一重面貌,生活是苟延残喘的,演员是长相平平的,故事情节是荒诞混乱的,战后的废墟上立着一个失序颓丧、像“猪”一样的日本,依赖着美国的军舰过活。

在故事发生的小城上,美军占据着最高位置,压迫着所有人。本土日本人要么像春子的母亲和姐姐一样崇洋媚外,一心想着傍上美国人;要么像黑帮社会一样人人相食、层层剥削、相互倾轧,大家都像猪一样麻木地生活,没有任何希望。

今村昌平对于这样的扭曲的社会现实开出的药方是离开军舰,“放下靠别人喂养的心态”,自力更生地生活,虽然日子是艰苦的,但是要有尊严地像人一样地活着。继续这样麻痹地活着,只会像欣太一样被吃人的社会吃干抹净。在电影的结尾,春子坚定地逆着“军舰追随者”的洪流而上,反映了导演本人对日本未来的想法:只有离开军舰,猪才能变为人;只有不断反省、自力更生,日本才能从战争中走出来。

虽然小津和今村的电影都有呼吁日本从战后阴影中走出的意味,但小津的电影更多地着眼于被动地、无奈地接受事实,淡忘战争的失败,鼓励日本民众回到传统的家庭生活中去,从而把战败的苦掩埋起来。而今村则选择直面战败后残酷的社会现实,用春子这样一个有力的形象与旧日本割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头也不回地追寻新生。把这两人放在一起比较,可以发现小津是没有“不破不立”的决心的,《秋刀鱼之味》里“如果日本没有战败的话”的酒吧谈话显示出小津电影里的那份苦涩源于战败的苦楚,于是只能用“暖水瓶”“红色水壶”这样充盈的“物”来填补内心的苦闷,用富足的物质生活来象征复苏。而在《猪和军舰》中,物质是匮乏的,但春子这样的新的生命却是宝贵的,心灵的复苏、“人”的觉醒才能真正带领日本走出战争阴影。

记于2024.11.1,贾立元《电影:文化与社会》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