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摄像机》由迈克尔·哈内克导演,影片讲述的是著名电视主持人乔治,他的妻子安娜与他们的儿子皮耶尔的平静生活因家门口捡来的诡异的录像带,这录像带撕破了平静生活的外表,显露出内部的重重矛盾与不安。
从影片的视听方面来说,该影片运用了大量的固定机位拍摄的长镜头空镜头,以大门外,房间中的隐藏摄像机为视角,在影片的前半段中,固定机位的窥视视角增添紧张感,营造出悬疑疏离的感觉,给观众以压力,此时,我们开始好奇,到底是谁寄来了这些录像带,目的又是什么?而在影片最后五分钟时,画面回到了三十年前,乔治的父母将马吉驱赶离开的时刻,农场里的鸡受到惊吓到处乱跑,载着马吉的车远去,又是一段第三视角的固定长镜头,这时我们明白,这些录像带是谁寄出的已经并不重要,摄像机并非是谁特意的阴谋,仅仅只是观众的眼睛,上帝的眼睛。摄影机并不存在,同样,真凶也并非只是简单的一个个人。
作为一部悬疑惊悚类电影,这部电影却并没有很多血腥暴力的镜头,没有突然蹦出来一个可怕的杀人犯,也没有突然想起的恐怖的背景音乐,反而是平静的,疏离的,甚至于有些日常的。然而这些看似平静的画面之中却令人感到某种冰冷的不安。数量众多的光碟与书籍黑压压地挤在房间之中,惨白的灯光照在书架上,再加上乔治知识栏目主持人的身份,隐含着导演对于书籍,电视,碟片,录像带等媒介的批判。乔治作为知识分子与主持人,在电视节目上与各类作家,文化人侃侃而谈,看起来光鲜亮丽,事实上在遭遇危机时依然懦弱,本应是引领时代前进的知识分子,却自己也对其他种族充满了偏见。
接下来,我将从三个角度讲述这部影片中通过录像带引出的矛盾。
首先,个人内心的冲突与斗争。在影片中,乔治多次强调,他“问心无愧”“不会为自己做的事而愧疚”,然而我们知道越是强调自己不在意,就证明事实上十分在意,我们可以从影片中乔治的神态与动作中看出他的焦虑和恐惧,乔治快速敲打马吉的门,与妻子,与马吉,与马吉的儿子的不断的争吵,看似是对自我行为的辩护,然而事实上这种急切的辩护却更加凸显出他内心的恐惧与挣扎,通过不断大喊着不愧疚来说服自己不要愧疚,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他显然明白自己的行为给马吉带来多大的伤害,然而大多数人都无法直面自己的错误,为了让自己不用痛苦地挣扎,他只能麻痹自己,告诉自己没有任何愧疚。
其次是家庭内的矛盾,从乔治与安娜的第一段戏中我们就可以看出夫妻俩关系并不好,而之后影片中每一次两人单独出现在一个空间就必然会争吵,这样一个看似完美富裕的家庭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不幸,乔治看似事业有成,实则却被童年的经历带来的阴影与愧疚死死缠绕,安娜沉迷工作,从未与丈夫互相信任,小儿子因母亲的外遇而郁闷痛苦,从乔治接小儿子下课的那场戏中,我们不难看出事实上乔治平日对皮耶尔是缺乏关注的,在这样一个家庭中,夫妻关系,亲子关系都是十分脆弱易碎的。
最后是更为宏大的矛盾,从乔治和马吉住处环境的不同之中,我们可以看出乔治是中产阶级与社会之中的主流群体,而马吉则是底层阶级和不被人接受认可的非主流群体,这两种生活在同样的社会却拥有着截然不同的境遇的群体也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以乔治为代表的群体认为自己无时无刻被底层阶级觊觎,于是通过更严厉的手段威胁,而以马吉为代表的群体则居住在狭小的空间中,被社会逐渐边缘化,却无法自我辩解,最终只能以死亡证明自己。而另外,导演想要表达的更明显的主题则是世界不同种族,文化之间的冲突以及殖民主义带来的后遗症。1961年10月17日正值阿尔及利亚战争。当晚有3万阿尔及利亚人在巴黎上街和平示威,但遭到了残酷的武装镇压,导致数十人死亡。有近1.2万名阿尔及利亚人被逮捕,并被押解至顾拜旦体育场等多个地方。除了一些人受伤外,有数十人被杀且尸体被扔进了塞纳河里。再往更早的时间回溯,从十九世纪三十年代起,法国就在阿尔及利亚建立了殖民统治。1954年,法国在北非的殖民地阿尔及利亚为了争取独立,发起了对法国殖民者的战争。历经将近八年的抗争后,阿尔及利亚最终于1962年正式独立。这也是这部影片的背景,在影片中,马吉代表的是希望独立的阿尔及利亚群体,而乔治及其父母代表的则是法国殖民者。马吉在乔治的哄骗威胁下杀了鸡,代表着二战后的阿尔及利亚在法国殖民者对“自决”模糊不清的态度中迫不得已开始反抗争取独立,而马吉后来的生活不顺也象征着阿尔及利亚如今面对的困境,乔治对过去童年的错误闭口不谈,则象征着前几年法国政府对于阿尔及利亚模糊不清的态度和污名化的表达,而最后马吉的儿子与乔治的孩子在校园门口的交谈似乎象征了导演对于法国殖民者能够直面自我错误的希望。
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然而战前横行的殖民主义,种族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却仍然在二十年后的法国酝酿出一场巨大的悲剧,然而现在的世界摆脱了战争的影子吗?殖民主义思想或许已经减弱,但种族主义仍然盛行,乔治撞到了黑人就大发雷霆,然而换成白种人双方的态度或许都截然不同,我们仍然需要时刻反思,才能让阴影彻底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