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庭院不深,却曲径通幽;院墙不高,却繁花似锦。别致的花架,丰盈的盆栽,处处显示着主人的清雅与悠闲。随着镜头由外而内,给出了八十五岁的妈妈蒋玉芝和六十五岁的女儿冯济真的早餐:锃亮的咖啡杯、精致的面包碟、小巧的原木托盘,就连小碟中三条酱黄瓜,都是整齐排列……摇铃提醒妈妈早餐时间到了,也摇醒了铺满阳光的早晨,摇醒了院落中的花花草草。这是电影《妈妈》开篇的镜头铺陈:一个高知家庭的雅致生活,像一幅油画一样展现着知性、温馨、优雅、恬静。

        三个女人一台戏。随着故事的展开,这幅画的底色逐渐显现:孤独、苦难、愧疚、挣扎,些许空寂,大量留白;蒋玉芝、冯济真、周夏,照顾与被照顾,拯救与被拯救,追逐与被追逐,成全与被成全,编织成一首母性的爱之歌。

      小院里的母女,丈夫早逝的妈妈,终身未婚的女儿,都是大学退休教授。前者奠定了影片爱的基调,温暖柔韧而刚强;后者是歌的行板,孤独苦涩而跌宕。退休让她们迷失了存在的意义,她们的小院也仿佛隐入烟尘;无人问津的苦乐酸甜,心结难解的平凡岁月。即使做多份义工,冯济真梦中的眼泪也常常打湿现实的衣衫。母女俩很少相互倾诉,却常互相怨怼;倾诉时简洁明了,怨怼时理性平和。影片将所有哀愁装进生活的锅碗瓢盆,烹成“一日三餐”的规律菜谱,吟成夜读诗歌的温暖时光,修成挑灯整理的往日重现。母亲老顽童式的调皮,女儿苦行僧样的劳作,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坚强的外衣,盖不住苦难若有若无的影子。终于,生活不会因为你积德行善总做“对的事”而对你网开一面,女儿的阿尔兹海默症彻底颠倒了母女两人的角色,打碎了小院的宁静。多疑,幻觉,失禁,遗忘,破坏……女儿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八十五岁的母亲重新担起了妈妈的重担。“是遗弃还是惩罚?”“我做你妈妈六十年,我不是白忙活了!”“不论怎样,我都爱你!”每一句台词都直击心灵,每一个眼神都无奈深邃。琐碎的平凡变得忧伤而深刻,瘦小的妈妈变得坚韧而顽强。假如病痛可以替代,那上帝面前一定站着一群妈妈!

      第三位女性周夏是这首母性之歌里的变奏,她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公交车上偷手机,潜入冯家偷古玩,“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小偷的惦记便与你结了缘。当冯济真以一个拯救者的角色把周夏从派出所领出来,并递给她一个装满钱的信封时,桀骜不驯的周夏来了一句“你以为你拯救了我,可也许是我成全了你”,这让从未做过妈妈的冯济真内心一片荒芜。一个一直将父亲的死归咎于自己的忏悔者仿佛被人看透了隐秘的内心,原本困在回忆里的她似乎被勒得更紧了。而若干年后做了妈妈的周夏再次出现,冯济真已不再记得当年。

      三个男人一锅粥!影片里出现三个男人,导演也许别有寓意。考古教授——冯济真的父亲,用自己的悲剧制造了别人的悲剧。他只是在女儿的记忆和幻觉中出现,我不相信他真是因为当年女儿不开门而投湖自尽,荒凉年代里的悲剧人生总有个体无法左右的社会根源。然而他的投湖却成了笼罩母女俩一生的阴影。女人的悲剧里,男人往往是成因。第二个男人是醉酒男,自以为是的他代表了世俗的浅薄和恶毒,芸芸众生里,这种男人竟是大多数!而以救死扶伤者出现的第三个男人——医生,给人带来的亮色似乎也有些冷漠教条,面对阿尔兹海默症,医术苍白得如同他的白大褂,这也是人类面对许多疾病的无奈和悲哀——眼睁睁的看着你离去,却无能为力。影片似乎在说:男人们总是武断地打碎这个世界,然后装作拯救者来救赎。

        天之大,唯有母亲的爱白璧无瑕。当影片画面中手指三次拂过蜡烛,当密码似的敲击声三次响起,当母女俩奔向涨潮的大海,我们知道:拯救世界的不是男人,而是我们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