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最后一个夜晚,两个女人在罗马相遇,Alba和Natasha(至少在罗马的这间旅馆房间里她们是这名字),她们在一次次的肉体的触碰之间,一层层地卸下对彼此的伪装,两具肉体的碰撞逐渐变成了两个灵魂的缠绵,直到初夏的第一道曙光把整个罗马照亮。
在罗马的这间旅馆房间里,她们可以暂时逃避房间之外的现实中的那重身份,她们可以在这里任意地赋予自己新的形象,说着亦真亦假的故事,起初,在这间房间里,只有爱欲是最真实的,起初,她们赤裸身躯,但却又不敢真正地坦诚相待。这个空间像是她们短暂逗留的乌托邦,而春末的夜,也将屋外的现实世界隐藏。可谁又说得清什么是真实呢,在屋外的现实世界里,Alba需要用酒精逃避内心的伤痛与懊悔,Natasha要掩藏自己对于妹妹的嫉妒,假装自己一切都能应对,而在这个小房间里,她们可以暂时放下过去所赋予她们的那重身份,直面内心的痛苦与渴望。在爱欲之间,她们逐渐卸下内心的防备,真正坦诚相待。
全片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场景,像是舞台剧,剧情也主要由情欲戏与角色之间的对白推动,除此之外,光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在影片的后段。若是将影片的结构按戏剧的三段式拆分,大致是从影片开始到Natasha趁Alba睡着时悄悄离去是第一幕;从Alba被Natasha遗落在房间的手机吵醒,Natasha重回旅馆找手机开始,直到Natasha走到浴室对镜自语是第二幕;从Alba与Natasha在浴室合唱开始到影片结束为第三幕(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比较主观的判断)。
第一幕只是从对话中交代了两人相遇的背景。第二幕则是两人之间卸下心防的整个过程,随着剧情的推进,两人对彼此的触摸由肉体逐渐抵达灵魂,同时,作为观众的我们,看到的逐渐不再是两尊散发着欲望的躯体雕塑,而是逐渐鲜活的、有温度的、带着情感与伤痛的人类个体。而每一次肉体的欢愉推动着更深一步的灵魂对话(实际上谎言也非绝对的虚假,从谎言之中所透露出的,恰恰是内心掩埋起来的深层的渴望,像是Natasha,一直渴望的是她在房间之外的世界所得不到的偏爱,哪怕这偏爱可能会是畸形的)。
第三幕是电影的高潮和尾声,浴室像是乌托邦中的乌托邦,浴室里的光线是均匀的、洁白的,砖墙、地板、浴袍……里面的一切都是洁白的,纯净得像是梦境,不甚真实,两人在浴室也更加赤裸,所有的谎言与秘密都不复存在了。
花洒下的合唱,浴缸中的欢爱,洁白的浴袍,只属于两个人的“婚礼”,初夏的第一道曙光已从罗马街头的建筑之间逐渐渗出,这光线将现实世界一点点照亮,像是针尖,一点点逼近这美好的梦幻泡沫。“‘我得走了’,得奔赴一场真正的但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婚礼,但至少留下点什么吧,阳台中间空缺的旗杆,是给我们留下的位置,还留有我们春夜的余温,把它挂在杆上,让谷歌地图记录下我们这一整晚的故事”。
阳台,像是现实世界与乌托邦之间的桥,阳台上的早餐,是她们最后的挣扎,服务生唱的威尔第歌剧,是乌托邦的最后一声回响。她们坐在阳台的小桌旁,穿着洁白的浴袍,不再赤裸,但曙光之下,不再被黑夜隐藏的现实世界是如此赤裸,这让她们不得不讨论即将各自奔赴的现实。想一起逃走,可是闭上眼睛却没办法让手指交汇,于是决定要让梦醒来,但却更加缠绵,难以割舍。
天光愈发亮,室内的暖光熄灭,转而被刺亮的阳光占据,浴室梦幻般的冷光灯也被熄灭,只有一束从门里透进的自然光,乌托邦被现实打碎,与现实糅合在一起,两人从激昂转向失落。
现实与超现实的跳切,是Alba最后的挣扎,她虚弱地倒下,眼里不再有光,而与Natasha在浴缸里最后的拥抱与翻滚,给了她向现实走去的勇气。
其实,影片本身不管是故事结构、场面调度、剪辑、灯光等都只是中规中矩,但每次一听到《Loving Stranger》,总是会让人想起这段浪漫的相会。并且,其之于我的独特之处在于,片中的大量情欲戏并不会让人觉得两位角色是被凝视的欲望客体(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反而是散发情感与欲望的主体,这部影片是对个体生命经验以及个体情感的解构,也是对这场看似如此不现实的爱情之所以发生的原因的探索。
《罗马的房子》:在情欲中解构个体生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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