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源自于看完电影走在路上脑子里冒出的一句话。看完电影只简单浏览了导演的访谈,大部分完全个人感受产物+严重剧透(笑)

“晃动”,作为一种意象

整部电影的核心“青春”和“末世”,是通过“晃动”这个意象串联起来的。电影把目光放在一个看起来很近的未来,地震频发的日本,书写一群同摇着的少年们的故事。

镜头内外,晃动无处不在:从能够让整个国家陷入“紧急状态"的地震的晃动,到窗外游行打破咖啡厅内宁静的晃动,到幸坐在桌前抖腿让桌子和地震一样产生小小的晃动,和戴着耳机的少年跟着电子乐摇摆的晃动。晃动带来的是“不确定性”。其中的青春也是摇摇欲坠,经历从“高中”晃动到“社会的转变。选择在晃动中抓住自己所拥有的,或者始思考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但是晃动是短暂的。在这个“理所应当”的社会,人们还是会期待一切回到正轨,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发生的一切掩盖掉。最后在幸母亲的店裹,客人们祝贺幸的成功,镜头拉近到黄色的开始晃动的电灯,又被人伸手扶正。当我们预期会发生地震的时候,电影只呈现了一个“轻微的,被扶正的“晃动‘,就好像对这段青春物语的一个隐喻。

在拆掉监控的学校,和监控无处不在的社会

"学校就是微缩版的社会。”校长的车被人吊起来,于是以保障学生安全给校园安装上随时人脸识别的大屏监控:鬼头政府感受到了人民对现状的不满,于是借由地震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将矛盾转移到外籍和移民。两者之间的对应关系一目了然。而社会运动的震颤也同样在土地上蔓延,进入校园内。而校园中的行为却不是对社运主题的照搬或模仿,反而是从和自身权利切实相关的部分切入先开始撬动学校体制中的“不合理”。

印象比较深的还有毕业典礼中的对峙呈现出校园场域中的不同声音,并是每个人都想要拆掉监控观点的对立导向某种激烈的”内讧“的局面。礼堂上空似乎飘荡着六十年代日本学运的幽灵。

但是可能少年们不会立刻联想到的是,二高的监控拆掉了,走在路上警察手中所拿的人脸识别仪器仍然在。可能撼动一个更大的体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他们大概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想起在校长办公室静坐时,被扔掉的寿司和传递着的韩式饭卷。

不知如何表达的世代:少年群像

当然这部其实就是一个写少年群像的青春电影。不过导演在访谈中提到,“这部电影想要展现的是关注到政治,却不知道如何表达的年轻人。”年轻世代他们为何不知如何表违?或许是因为生活在衣食无忧而一切都可以“理所当然”的环境中,或许是当年躁动的场面已经远去,也没有被继续讲述,或许是生活中常常一个被许许多多的“话语地震"所包围,或许是庞大的体制下小小的反抗行动都具有了极高的试错成本(退学等等)

抑或是,他们也在试探着表违,以一种与过去不同的方式? 除了颇有领导者风范的反抗者富美,小团体中的亚太郎似乎是一种代表。看到出现的监控摄像头,于是对着摄像头做出挑衅的动作,背对着校长在毕业典开他的玩笑,以一种微小的,不会撼动体制的方式,表达着他们所感受到的的不公。

以及看到采访中有60年代学运的参与者看到当下“政治冷感”的校园感叹到,”我们没有把当年的精神好好传递给下一个世代。”想到电影中老师所扮演的就是一个传递者的角色,世代之间可以存在桥梁,这或许是电影一种理想主义的回应。

不能轻松地活着:交织的身份焦虑

二高,看起来是东京中对接收学生相当包容的一所学校,不同身份、肤色的个体坐在同一间教室这或许也是导演想象中未来日本社会的一部分。但包容似乎也只是表面而已,“非本国人”的标识作为被歧视的来源却是难以擦除的。但在学校,生们之间并没有划出一条身份的“界限”,直到校长宣布自卫队训练只有日本同学可以参加,则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衡,交织着身份焦虑成为反抗的某种导火索。

同时导演也没有遗漏从这些学生自身,叙述其感受到的身份焦虑。“我的中文只有幼稚园水平,我也不会讲台语。”日常使用的语言是确认身份的重要工具,像小明一样没有掌握本国的语言,生长环境也离本国十分遥远,自然不会被本国人所“接纳”:但同样说着日语长大,却也不会因此成为“日本人”。大抵是大部分未归化人的缩影。幸的眼裹,母亲要下腰去和日本警察谨慎地讲话,,才能不被盘查,正是“未归化”的身份,让他们不能“轻松地活着”。

搜了一下,现实取材于日本曾经发生过的对在日韩国人和朝鲜人的攻击屠杀。电影就这样个体的青春叙事背后,借由“身份”巧妙地牵出一条和历史,和社会现实现状人权议题相关的线。ps在看这部分的时候联想到假期看的《机动搜査队》,也讨论到了在日移工的权利问题。

从HAPPY TOGETHER HAPPYEND:悠太和幸

“悠太想要大家一直在一起。"想要维持身边世界保持不变的少年,却发现自己身边的一切不是在前进就是在下坠。他在电影中的笑颜背后是尝试抓住一切而失败的无措。从小一起经历那么多第一次的幸,原本似乎可以一辈子在一起的幸,好像正在加速前进,把自己和自己的世界甩在后面,自己的痛苦却又无法对他说出口。最后那个“一直没有变”的人,选择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去靠近“幸正在做的事”,这次的反抗来的坚决,同时也无比的苦涩。

幸因为身份是两个人中“最先觉醒”的一个,他开始加入到反抗的行列中。也是幸先开始认识到两个人之问关系的某种不对等带来的裂痕。虽然他被警察带未盘问还要先安慰悠大“对不起,没帮上忙”,可是幸也是一开始也某种程度上“放弃”了悠太,并没有和他讲清自己所担心的事。

喜欢电影中对两个人情感的刻画,充满的是纠结,矛盾和模糊。两个人都有无法用语言传达的东西,改为从眼神中模糊地流露出来。电影最后定格悠太伸出顽皮的手,做着两个人的招牌动作,然后在轻快转入宏伟的closing theme中画面像电子游戏一样定格,定格在悠太尝试抓住世界的最后-点努力。定格持续了几秒后,一切恢复正常,两个人走入分岔路。这个亮色的结尾给人的感觉很轻盈,好像发生的一切裂痕都被修补一新,但事实上又好像是沉重的,少年们带着仍然存在的迷惘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那些情绪交织的夏日fever都结束了,像一场只有两个人能感知到震动的地震。

小的后记

最后是关于电影的一些零碎想法和personal feelings。

简单聊一下视听语言。视觉上整体色调是以淡色为主,带来一种轻盈的质感;看到导演的访谈重新思考了影片中对城市空间的应用,影片中选取的屋顶、天桥,轨和地下室舞厅这些跨度很大的公共空间,共同去塑造一种“兼具辽阔与逼仄”的青春。音乐上自不必说,原声带每一首单拿出来都是精品,配上电影的书面恰到好处。电子乐和古典乐两者交织,在closing的时候汇流。但好的电影就是即使导演熟悉对音乐的把握,也会精心设计那些“安静”的书面,电影中唯-一个展示地震的镜头即如此,去除了声音,将本该充满混乱和吵闹的场景提纯。

一个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的小彩蛋,小团体里的台湾日本混血女孩子叫小明。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另一部有一个叫小明的女孩的电影。不知在哪里的采访看到导演肯定了自己对杨德昌的喜爱,那我姑且认为这个设计是有意为之的“致敬”吧。(二编:看到导演的访谈确认了!)回来的路上想到这件事忍不住把《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和《青春末世物语》进行着比较,除了导演提到的画面深焦和运镜的致敬,好像在表意上也能品味出一丝相似:面对下坠的世界,躁动和不希望一切改的少年。

补充一个,很有意思的是,电影中主角幸和悠太的家庭中只有母亲出现(这或许可以解释两个男孩如此亲密的原因?因为家庭结构的相似性),没有暴君/开明的父权制大家长,或许也是一种“反叛”。两个母亲无论是否“在场”,都用自己的方式托举着儿子。电影中有很多很好的大人,从帮助生觉醒的老师,到温柔地用行为告诉悠太“社会化地慢一些也没关系哦"的乐器行老娘,感觉有被温柔地摊抱了一下。

虽然每次看电影都会kind of提醒一下自己:不要把自己的生活往电影上靠吧。但还是免不了在末世的青春物语中看见一些和自己的青春忽远忽近的影子。在访谈中读到,电影来源于导演的政治启蒙,和对当下世界的某种失望,因此想要书写这样一个不同的青春故事。我能感受到电影中那种强烈的排斥,和对周遭世界的不确定感,似乎就是现在正在弥漫在周遭空气中的东西。看电影的时候我又觉得我好像是悠太,朋友们在转发,评论,表达对这个右转世界的失望,而我更多愿意在电影和音乐中去寻找某种情绪的“出口”。

看完突然很想回到我的十七岁,好像也有二高精定位违纪行为,能进行人脸识别,扣分的制度吧。只是,对“包装成合理的不合理”保持质疑的精神,是我当时不曾有真切感受的。

脑海中又再念起老师教给富美和幸的歌:

"学校里的老师在讲大道理:'考到满分才可以,成为有用的大人。’世界上最厉害的是电脑计算机。”

心情是还好读了书之后没有变成电脑计算机一样的有用的大人,而可以听着techno让自己的感受不断堆叠,再堆叠,尝试勾勒出对身边世界的理解。

(居然写了好多QQ 真的很爱这部电影,下课回来也要摸摸贴在衣柜上的海报,还连着发了好几条脆文赞美。虽然不至于到“人生电影"的程度,但是第一次像truma dumping一样,半自我创作半赏析地把对一部电影的每一个细微的感受都挖掘出来,也是有了一点点小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