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看这部电影已经是接近十年前。这部电影对我而言,也很难简单地用一个分数来评判。主要是想到了很多久远的故事和细节。

第一次看《阳光姐妹淘》是初中的时候和朋友一起,当时我有一个女生朋友圈子,其实我和这个圈子里面的女孩子不太能真正意义合得来,她们喜欢娱乐圈,我对娱乐圈毫无了解。她们经常打交道的一些人,偏好的一切东西,我很难喜欢。我不是在评判些什么,因为我十年后后知后觉地沉迷娱乐圈,也后知后觉地喜欢上她们曾经喜欢的东西。其实通俗一点说,我的这个“女生朋友圈子”可以称作一种“太妹预备役”,我们想用一些方式来证明我们“起码不是典型意义的乖学生”,证明一种个性的存在。

如果不算谈恋爱,我从小几乎算个好孩子,我其实害怕在她们面前表现出自己努力学习的一面,也有些害怕被她们评价“和实验班的同学玩得好”,因为这和我们整个小圈子的主流价值是相悖的。还有一个微小的细节是,我的女朋友们会将宽大的校服阔腿裤改得很修身,现在思考其中的含义,其实这是在用一些微小的外观上的改动塑造一种身份认同,改小校服裤,意味着对校规隐秘的轻蔑,微小的违反,很可能没有人追究,但就是要这么做。额外地体现出年轻女孩漂亮的腿部线条。

我当时其实也很想这么做,但是出于各种层面的懦弱,我没有敢。可以说我小时候想做个太妹,但我失败了,因为我的朋友们并不坏,我也不会被真正意义上(只是特定语境下)的坏姑娘划分为自己人。我只是在圈子边缘拼命试探,想要融入却又不能的外人。但无论如何,我们拥有了一些很好的回忆,无论我在其中是一种怎样的身份,无论这些好的回忆是否经得起打量。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不太好的事,但确实称不上坏,这些所谓不太好的事有的不是我特别想去做的,但我仍然这么做了,因为我需要这份友谊。因为当时的我害怕寂寞,我害怕不合群,我害怕不合群到我不敢穿和别人不一样的鞋,我买了很多双一模一样的匡威,穿坏了就再换上一样的。当时的我需要有一群女孩子和我并肩走,留着一样的发型,以此让我相信自己“不是只会学习的傻瓜”,我想要拥有一些额外的东西,不一样的东西。但其实我失败了,因为我的女朋友们和隔壁班的其他女孩子很熟,隔壁班的这些女孩子显得更“典型的坏”一些,她们之间能够开一些轻佻的玩笑,进行一些肢体接触,但这些玩笑从来不会开到我身上——这被当时的我认定为一种“我无法被接纳”的表征。

当时这个小圈子里面的一个女生对我说,她好喜欢这部电影,她觉得这就是我们的故事,我们之后也会变成这样子,我们最终有一天会分开,只是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再这样聚在一起。她认为,我们可能没有这种机会。当时的我对她这番话只是留下了一种懵懂的印象,但这个印象在我的脑海中却又如此地深刻。以至于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对她认为一段亲密关系(无论是否只是亲密关系的表象)终将流逝的、几近有些哲学意味的成熟,感到有些后知后觉的意外。这一部讲述闺蜜的电影成为了一种奇特的预言,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映照了一种将来。

她当时形容我“很像郑秀智”,我当然不像郑秀智一样美丽,或许是因为我成绩最好,以至于在一些情况下似乎“和她们有些不一样”,或许是因为我确实有着和她们迥异的爱好,让我即使身处其中也表现出一种我没有发现的不同。有一次我们一起到海边的栈道骑自行车,发生了很丢脸的事情,因为栈道太湿滑,我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

她说,“感觉很难想象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她还说,“平时你都不会这样啊。”她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感觉你都很优雅!所以就很好笑。”

其实在这样一个瞬间里,我对“身边的人是如何理解我”产生了真正意义上迥异的认识,或许曾经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只不过是身边的人”,自己身处的亲密关系只不过是被群体所强行维系的假性亲密关系,但这真的是对他人的轻视,一种傲慢的自大,我忽然有一种所有的“自我融入尝试”其实都已经被看透的感觉。

写到这里其实我还应该安排一些后续的故事,但其实没有什么后续的故事,我们之间的联系结束得很突然,突然到整段回忆确实都显得头重脚轻。初中毕业之前我们曾经试图一起租房,在学校西边老旧的居民楼,当时对一起租房这件事,有好些很好的幻想,大家就像《爱情公寓》(比较有时代特色的一个比喻)里面的朋友一样生活在一起,共同分享彼此的生活和所有的琐碎的瞬间。但我家住在学校里,肯定不能参加这样的场景。

她们对我说,你可以每天中午来呀。我说好。

但最终我们,或者说,她们,没有一起租房子。大家心照不宣地省去了和家人交流的流程和对高中生而言需要认真考虑的开销。所有的联系在初中毕业的夏日戛然而止。她们里面有一些去了普高,一些留在本校读高中,我考进实验班。后来有一次,其中的一个女孩找到我,说另一个女孩,那个曾经用这部电影形容过我们之间关系的女孩,把这个小圈子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因为她觉得很伤心,既然一切都不能像曾经那样,那不如不要——她以这种方式寻求一种结束或者重建。

对我来说却真的成了仓促的结束。没有告别,或许也不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