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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一代》最初的观影体验集中在《任逍遥》素材的重新运用部分,是一种类似近年流行的“梦核”文化的状态,实际上就是透过破碎的影像和声音打造一种抽象的氛围空间。这部分的素材都是Raw Material,甚至有一种纪实感,状态是生猛且混乱的。

从《三峡好人》开始,随着剧情发展人物逐渐变得具象,巧巧和斌斌从时代背景里站了出来,但仍然和背景平行发展着。重复的场景和符号,让空间的延展感被阻断了,角色越来越真实。对两个角色的处理手法完全不同,巧巧利用视听体验,不断刻画她所处的空间、使用的物品,吃的食物,更接近于感官的真实;斌斌则不停的说话,和其他角色产生联系,呈现逻辑和人际关系,是基于记忆和情感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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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进入了16:9的画幅之后,也就是全新展开的故事时,更加聚焦在演员脸上的镜头,让他们的表情细节对比前面变得格外清晰,接近当下的时间节点和无处不在的背景描写,矛头仿佛都指向了彻底的现实主义。但巧巧和斌斌却开始变得超脱,不受背景的控制,仿佛可以活在任何一个场景和当下中,斌斌走过舞动的人群,巧巧则跟随着人群奔跑,逐渐成为了一种可以不断变化,却又没有任何变化的Image,活在影像里的元宇宙人物。

这对贾樟柯来说并不新鲜,可以说《山河故人》割裂时空的三段式叙事就是这一切的预演,贾樟柯的目的就是让角色变成“永恒”,超越自己的掌控,在无限的空间和时间里成为Meta Being。但想要实现这点又存在极大的矛盾,因为就像他在电影配乐里使用的那些“劲歌金曲”一样,它们承载的不仅是声音,还有人们对时空的共同记忆,我们几乎无法想象这些角色如何能脱离背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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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贾樟柯在第三幕引入的那种机械化的、像监控又像幽灵一般的镜头语言,代替他斩断了角色与背景的最后一丝连接。也就是让影像世界的一切从主观的真实,变为冷冰冰的客观真实,它并不存在于我们任何人的脑海中,它是物质性的,却又是没有人能真正理解。我们当然可以想象赵涛在口罩下的那张脸是什么表情,她又有怎样的心情,但她面前的机器人却不行。

《风流一代》究竟想讲什么,也许是贾樟柯的一种诀别,一种对角色解释权的彻底放任,一种自由化的影像开端。这与以往的任何一部贾樟柯电影都不同,它充满了实验性和未完成感,但又通过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使角色获得了在影像时空中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