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片中对跨性别人群的关注,用唱段揭示艾米莉亚的内心痛苦与坚定抉择,让我在奇情故事中触摸到真实的血泪与渴望;也喜欢结局类似“耶稣受难”的割下手指包裹上纱布,制作成类似“圣母”的圣像,一路高歌游行,巧妙化用了墨西哥亡灵节的传统。不喜欢的是导演的投机,题材仿佛冲着得奖去的,叠加许多buff:大女主、LGBT、女性互助、第三世界、阶级鸿沟,宴会上律师飒爽的高歌和舞步构成对富人阶级虚伪面目的讽刺,像极了《方形》中的人形“大猩猩”跃上派对桌头,成为充满观赏性的仪式性攻击场面,明显是投戛纳评审所好。片中还充斥着各种刻板印象,爱财的拉丁裔女律师、墨西哥毒枭和帮派火并、到泰国咨询变性手术等等,导演的法国身份让他以一种刻奇的视角讲述故事,现出一种后殖民语境下的文化简化策略。此类符号的堆砌,也可以说是为了迎合戛纳对“第三世界奇观”的审美期待。
倘若没有歌舞形式,这部片估计是能是个充满奇情的b级片。歌舞段落像是为观众造梦,虽然这个梦并不是那么美好,但也打消了观众深究剧情的念头。歌舞形式像是导演和观众达成的协议,“我都上歌舞了,还管什么剧情,听就完事了。”但是有些歌舞实在是谈不上好听,可以理解导演编排不是冲着好听去的,主要是为抒发人物内心情感、塑造人物性格,为人物量身打造。但这种恶魔低语式的唱法,实在没有令我产生特别显著的生理享受,看罢也难有找原声带来听的冲动。同是歌舞+犯罪(黑帮),《芝加哥》充满舞台感的歌舞就令我爱不释手,直接折服于感官的愉悦感;同是歌舞+少数群体,《魔法坏女巫》的唱段也会让我起鸡皮疙瘩。歌舞品质的好坏还是会影响我对整部片的喜爱程度。
我觉得艾米莉亚是一个很丰满的人物,似乎有着双重人格,“毒枭”人格起到保护“圣母”人格的作用。前半生,她生在“猪圈”,她不得不比周围的人更狠,带上社会性的人格面具,用坚强的一面保护柔软的真实自己;后半生,她决定为自己而活,瞒下所有人,秘密进行了变性手术,谋划了假死。虽然去地狱走了一遭,但是她觉得一切都值得,手术成功后她才真正活在阳光里,脸上才真正有了笑意。但是,她斩不断的情感是对亲骨肉的爱,于是委托律师将孩子接来与自己同住,可以说是一手诱发了与妻子的矛盾,最终导致命丧黄泉。她通过创办“微光”NGO,表面说的是为人们送去希望,干的却是寻找尸体,让家属死心的事。艾米莉亚真正帮助的其实只有她后来的同性伴侣,宣告了家暴男的死亡,让她不用终日活在提心吊胆里。于是,她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甚至结尾成为唱赞歌的角色。《狗神》也有酷儿色彩,男主在狗圈中长大,成为drag queen,结尾也是极富宗教意味的死。也让我疑惑个体觉醒是否必然依附于毁灭?
“酷儿”是另类的身份认同,也是生活态度的抉择与坚守。同性恋群体本身是少数,跨性别更是少数中的少数,但倘若总由“他者”来讲述,难免猎奇。倘若LGBT群体能更多地掌握主动权和话语权,为自己代言和发声,展现出的生态也会更加自然和健康,而不是题材先行式的命题作文。无疑,“被看见”是重要的,但是“被误读”也是需要避免的。
“男性气概”是杀伐果断,充满决断力的一面,而“女性气质”是坚韧包容,充满共情力的一面。艾米莉亚没有追究妻子的出轨,用宽容和理解的态度平和接受了这个真相;而当妻子说要带走孩子时,仿佛触及了她的逆鳞,她马上展现出凶狠的一面,甚至派人威胁妻子的皮条客,最终招致被绑架和杀生之祸。性别气质是流动的,而不是固有的标签。影片通过跨性别的主角设置,让观众看到性别气质的扮演性。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二极管,中间的灰色地带才是人性的复杂幽微之处。每个人都可以同时拥有“女性气质”和“男性气概”,只是各自的比例不同,在具体情境中占据上风者也不同,所以构成了每个独一无二的个体。就像片中的女律师,同时拥有执行事务的高效与滴水不漏、爱财与不择手段、体贴互助;妻子的角色,也同时拥有追求性愉悦和幡然醒悟后的果决与勇敢。
在我看来,影片主题还是揭示父权制和资本对个体人性的荼毒,或规训或压抑,使千人一面,都戴着面具生活。影片鼓励每个人活出真实的自己,像尼采所说的,直面无意义的荒谬,以强大的生命本能舞蹈。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勇敢坚毅地抉择,执着地坚守,创造自我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