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电视,总会习惯性地指着电视上的人问妈妈: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童年的价值观,是“非黑即白”的。坏人必定是无恶不作,好人必定是阳春白雪。
就像《双重赔偿》影片的一开始,裹着浴袍出场性感而妖娆的Phyllis是坏人,看到美女第一眼就开始调情和挑逗的保险推销员Walter也是坏人,两个坏人碰一起做了件十恶不赦的坏事:
Walter帮助Phyllis把她有钱的老公杀死,并将其掩盖为一场意外事件,从而让Phyllis摆脱老公,继承遗产;Walter也能得以瓜分保险赔偿金,并抱得“美人归”。
“双重赔偿”指的就是“保险赔偿”:意外保险单中有一条规定,如果被保险人死于火车轮之下,那么受益人可以获得双倍赔偿。
这么一件坏上加坏,坏的完全没有“洗白”余地的故事,居然被比利•怀尔德搬上了大屏幕,还用另外一种角度拍出了“坏人”的不安与纠结:
保险员Walter被美色所蛊惑而进行了“完美犯罪”,但从那之后他内心受到了煎熬,他说:“我没有犯错,没有忽略细节,没有事情能够泄露我们的秘密,但我突然觉得每一个步骤都犯了错误,我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那是死人的脚步声”。
冷血的Phyllis似乎没有爱过任何人:
她在给有钱人家当护士的时候用手段让女主人“意外身亡”,并在顺利嫁给男主人之后,又对脾气不好的丈夫感到厌烦,进而又将丈夫处理掉,并差点“借刀杀人”将纯真的继女也处理掉。
但她却在所有事情结束后感到深深的空虚,在举起手枪后,她犹豫了,她对Walter说:“我从没有爱过你,不单是你,所有人都是。我是卑鄙无耻的人,利用你,你只是我的工具,直到刚才,当我发现自己无法打第二枪,我从没想过会爱上一个人。”
到了影片的最后,Walter跌倒在旋转门边,深受重伤,他仍然想要远走高飞,却连一只火柴都无法划开。
这时候,既是上司又是此次案件中的“侦探”Keyes来到他的身旁,为他点燃了香烟,随着“最后一根烟”的燃尽,远处的警报声响起。导演比利·怀尔德在一次采访中回忆的道:“不管是警车,还是救护车,故事到此就结束了。不再需要绞刑架了。”
不再需要绞刑架了。
绞刑架只是结果,并不能阻止这一切反复发生。每次,这样的“坏人坏事”每天都在现实生活中上演:随着战争、经济大萧条、社会秩序的动荡、贫富差距的拉大,人们越来越发现自己的本质就是个“坏人”。
这也是为什么,1944年《双重赔偿》上映之后,带起了好莱坞的新的类型片浪潮,并被命名为“黑色电影(Film Noir)”时代。
当时好莱坞流行的观点是:一种旧时的的感伤人道主义、民粹神话已经破碎,一种新的阴暗、复杂、厌女、高度主观化的好莱坞电影已然诞生,这就是黑色电影。
黑色电影的主题大多数表现的是人类最现实的本质——欲望所带来的贪婪、虚荣、傲慢与自私。主人公并非不法之徒,只是一个个屈服于欲望之下的软弱的人。
被欲望操作的人类,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已经不在乎投入产出比,已经不去衡量为了这样一个东西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就像影片的一开头Walter所自述:
“我杀他是为了钱,也为了一个女人。我没有得到钱,也没有得到女人”。
可就算真得到了,又会怎么样?
人性的弱点被重新审视:欲望是人类的本能,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需要加以克服的,而对另一类人——也就是黑色电影的主人公——来说,则选择接受这个事实。
黑色电影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可能是因为我们早就对影片中那些夜色下的城市、暗黄的灯光、灰蒙蒙的街道和冷漠的路人习以为常,并不值得再以此作为题材。我们都知道,我们想要的太多,但最终往往会一无所有;我们也都知道,我们想要的,是我们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人生不过是一场西西弗斯推着石头上山的旅程:我们拼了命地推一块巨石到陡峭的山顶,但每当巨石到达山顶时,便又会重新滚落。我们要永远地、不断地重复着这个毫无意义的动作。不断重复、永无止境。
BUT YOU ONLY LIVE ONCE。到底是我们选择了黑色,还是这个世界,本就是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