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招一招手,随着别离
我们的世界便分成两个
身边感到冷,眼前忽然辽阔
象刚刚降生的两个婴儿
啊,一次别离,一次降生
我们担负着工作的辛苦
把冷的变成暖,生的变成熟
各自把个人的世界耘耕为了再见,好象初次相逢
怀着感谢的情怀想过去
象初晤面时忽然感到前生
一生里有几回春几回冬
我们只感受时序的轮替
感受不到人间规定的年龄 冯至

如简介中所言,《秦淮河》是两个孩子的成长之旅。在电影的结尾处,他们的成长到达了哪里?是一次别离。这次别离在影片最初便作为一个注定的结局,而在通讯远不如现在发达的二十年前,孩子之间的别离往往便意味着疏远甚至再也不见。对于秦淮而言,这个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小何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会询问他还有多久搬家,在得知“早着呢”之后显露出一丝安心的微笑。

两个孩子身处不同的环境、阶层、境遇的家庭之中,但我们所能见到的只是秦淮的家庭,小何的家庭是被隐藏在门卫的训斥和争吵时被提到的那句“我妈早就说了,有钱人家的小孩,才不会拿我当朋友”之下的。两个孩子无法改变的不仅是分别的结局,还有其自身居于其环境中的命运。秦淮的父亲提到过两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其一是02年世界杯上中国队和巴西队的比赛,中国队因为实力悬殊仅仅只能尽量少丢几个球,其二是澡堂中谈论患病的小何父亲——有再多的钱也治不好他的病。生与死、健康与疾病、贫穷与小康、梦想和现实,十岁的秦淮在懵懂中触及到了人的有限性,一种苍凉的现实。

但孩子仍旧是孩子,秦淮仍会在没能帮到小何的情况下说要去请罗纳尔多给足球签名。而带点痞气的小何又何尝不是一个孩子,会把秦淮帮他借到钱的话当作生活的希望。他们的稚嫩是相仿的,也都是单纯的。这是一种属于孩子的特性,即使触及了冰冷的现实壁垒,也还会不由自主地向着美好的愿望所在的方向生长,即便那个方向对于旁观影片的成年人来说是经不起推敲和实践的。

人也许需要花费很长时间,甚至一生,去学会接纳作为个体生命的有限,冯至在译介里尔克与写作《十四行集》的过程中将人生的体悟凝练成了对生命的首肯。离别是时间与空间两个维度有限的呈现,但这种有限存在被消融的可能。在《秦淮河》注定的结局中,秦淮穿着那件破洞的球衣告别了朋友与旧居,留下了自己的玩具和生日礼物,一向爱哭的他没有在这个时刻掉眼泪,而小何则在看到飞火流星上罗纳尔多的“签名”后说出了“有种”。这自然是一个和解的时刻,但不只是两个孩子关系的修复,也不局限于他们在成长之中学会了平静地告别,还在于他们在触及到彼此局限的同时仍如秦淮河水一般流动的情谊与回忆。小何肯定了秦淮为他所做的一切。签名是真是假,秦淮能不能真正在物质上给他提供帮助,这些已不再是最重要的了。此前的评论肯定了影片对于阶层差别的表现,而这种物质上的差别或局限在最终被超越了。

分别或许是注定的,人难以克服其身处的时间与空间,但这种有限对人产生的影响也可能是有限的。分别之后回想起了过去分为两条的碎碎冰,也许真如诗歌中所言,春去秋来,时序轮替,孩子终有一日成了大人,想起对方,内心仍如那个遥远的夏天时一样温暖明亮,足以支持人的一生。这便是《秦淮河》中的成长所抵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