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天涯沦落女》中我最爱的一个场景,是这两双紧握双拳的手。一双手修剪得精致整齐,另一双手则连痂带垢。阿涅斯·瓦尔达在她的电影中,常常会聚焦于一些女性,成为被深情凝视的对象(客体),同时也试图想象她们自己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主体)。这种张力尤其明显的出现在瓦尔达最受瞩目的两部作品之中。《五至七时的克莱奥》与《天涯沦落女》。
一个女性对自我存在意义的探索:《五至七时的克莱奥》与《天涯沦落女》的观影笔记。

宝琳·凯尔对《五至七时的克莱奥》做出了如下评论。阿涅斯·瓦尔达是一位难能可贵的女性导演。她能让观众能够在影片中真正感觉到别有意蕴。与她同时代的法国新浪潮导演们相比,瓦尔达并不会因为女演员的浪漫激情而冲昏了头脑。而这对于弗朗索瓦·特吕弗或者在《五至七时的克莱奥》客串了一把的戈达尔,则是常有的事。他们喜爱自己的缪斯们,喜爱她们的轻佻任性。尽管这些男性导演无法真正地从女性的角度去理解她们。表面上来看这部电影也没什么不同的。电影《五至七时的克莱奥》描绘的是关于一位当红的女流行歌手的故事。她焦灼地等待着她的癌症诊断结果。她逛街,唱歌,喝咖啡。在自带健身器材的公寓里锻炼。然后去一个艺术工作室拜访朋友。她始终都强烈地感应着自己完美的身材和美丽的脸庞。它们既是礼物,同时也是诅咒。如果说克莱奥由于自身的美丽与风情而受到崇拜,但与此同时,她也经常被人误解。对于病痛的恐惧让她变得不再幼稚,变得不想受人关注。但值得注意的是,尽管瓦尔达表现出了对克莱奥的同情,对克莱奥被身边人误解的遭遇,瓦尔达也是恻隐。瓦尔达还是能够在克莱奥的故事里构建出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摄像机经常聚焦在克莱奥视线所及的地方。比如说电影画面会展现巴黎街头的生与死。街头艺人在表演生吞青蛙的镜头。玻璃被一颗子弹击碎的镜头。一个女人在给孩子喂奶的镜头。克莱奥觉得,如果能找人倾诉的话,也许会让她感觉好一些。她在餐厅点了一首她自己的歌,然后观察食客们的反应,但没有人在意这里的背景音乐。他们讨论着毕加索,阿尔及利亚战争。所有的这些都告诉我们。这个世界即使没有我们也会存在着,并将继续存在着。

电影《天涯沦落女》也同样描绘了一个被外表所定义的女人。莫娜是一位年轻的便车客(搭便车的旅行者)自然需要利用外表来获取同情。但在那些给她好处也伤害她的男人看来,莫娜是很脆弱的。在电影中瓦尔达也展现了,很多人将他们的希望与梦想,欲望与恐惧投射在莫娜身上。她激起了这些人的怜悯,情欲,敬畏,感伤,厌恶,甚至渴望。莫娜常常被视作为一个符号,而不是一个血肉之躯。莫娜第一次出场的片段也是发人深省的。她作为一具躺在阴沟里的尸体出现,这是极为物化女性的方式。但瓦尔达推翻了这种成见。首先她很快在旁白中表达了,她想要更好了解这个角色的欲望,然后再模糊了主观与客观的界限。莫娜最后几周的生活的故事。由在路上帮助过她的人来讲述。这种叙事结构,可追溯至电影《公民凯恩》。而这种回忆往往展现出,那些声称帮助过她的人更糟糕的状况。也就是,社会的冷漠会展现给那些“没用的人”,或是与莫娜截然不同的人,或者是那些不理解莫娜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女性在荧幕上形象改变身少,少到令人吃惊。时至今日,荧屏中的女性角色还游走在一个首先被物化,其次才是自我的世界里。或许能够与《天涯沦落女》相媲美的女性角色,能够在一些讲述年轻女性,如何通过独自旅行来解决身份认同危机的故事中找到,比如《沙漠骆驼》和《涉足荒野》,尽管这些电影难能可贵地展现了年轻女性们在身体方面或是内心所能达到的深度,足以与男性旅者都相媲美。我还是禁不住觉得有些失落。因为这两部电影都过于依赖旁白,使用记忆闪回,甚至要靠大合唱的形式来让主角生动起来。在《天涯沦落女》中,瓦尔达安排的这些桥段,主要是靠桑德里娜·博内尔复杂而精妙的演技,给我们展示莫娜的全部面貌,来对抗其他人用细枝末节所拼凑出的莫娜。
瓦尔达的女性角色不见得都被描绘的孔武有力。但她们在细节方面都有着各自的差异。并且都是带有目的性地处理。无论是出现在银幕上的克莱奥还是莫娜,都有着强烈的存在主义危机,努力地想要去到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不会仅仅将她们视作美丽的玩物,而且还能让所有的女人感到自己不但美丽,而且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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