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纪念日

今天是男女主三周年结婚纪念日,在此之前这对普通夫妻生活美满。然而,随着时间线的展开,四周年时女主因患重病不能离开本地(未升级订阅服务),五周年时夫妻二人终于再有机会享受久违的节日出游(男主帮女主升级订阅到Lux辅助版本),六周年,男女主迎来死亡结局。
纪念日,本集中重要的时间标志点。所以,为什么需要结婚纪念日?“年复一年对这份情感进行确认,对这个记忆进行重温。时间命名法,是一种“闹钟式传播”。只不过这个闹钟,往往一年闹一次,甚至十年闹一次。”“一个事件如果必须永远铭记,那么,为了不被忘却的纪念,对它最好是以日期命名。”(《弱传播》,2018)
男主为了实现与女主过婚礼周年纪念日的约定,不惜在DD网站上不断调低下限愈加沉沦,所以纪念日的仪式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又为什么重要呢?
纪念日是一年一次的表达,是在乎的表达,仪式的表达和戏剧的表达。极富仪式感的设置,把两人带进与日常生活不同的魔力场所。这种不一样的日常,是到隔壁县的旅馆,吃汉堡,看表演,春宵一夜。这不过是普通人把自己从庸碌的打工日常里解放出来的借口,是平民阶层对资产阶级上层生活的想象化认同。仪式把这种价值认同形式化了。
Part 2 对称结构和咒语
以妻子的病愈为界,影片呈现出前后对称的故事元结构。故事开始时夫妻两都有正常的普通工作(老师和工人),结局时夫妻二人则都已失业在家;开始时储物室里存放着二手儿车,暗示二人积极生活、努力造人,但因为薪酬较低,生活拮据;结局婴儿车被出售给了一对非主流音乐爱好者,面临拍MV时遭焚烧的命运;前半部分男主鄙夷同时观看DD网站,后半部分自己则在DD网站上越陷越深;前半部分,销售代表甜言蜜语主打一个情感共鸣,后半部分销售代表语言冷漠以销售为唯一目的……
这种对称结构的关键触发事件就是女主突如其来的恶疾——生活中的不确定性事件。时间节奏的加快和空间距离的缩小,放大了生活的不确定性。这种生活什么都无法确证,但却有一种例外,即不确定性的确证。
剧中最大的悲剧感来源,无疑是女主突遭重疾后的家庭变故,让原本的美好生活走向滑坡。由于现有医疗手段无法治愈妻子,丈夫别无他法只能尝试性地选择新的科技医疗手段。而这一救命稻草一开始就以抹着蜜糖的外表出现,免费地手术、不断升级的未来技术前景,最重要的是可以用月付方式支付订阅服务,无限期延长妻子的生命。影片在开头,已经暗示过男女主(老师和工人)的工薪阶层特性,我们看到了某种存款不足的表象,只能以预先支出的方式赌上未来。似乎除此之外别无他路。悲剧的核心——命运致使导致的别无选择,而不是男女主人自身的过错。
此外,剧集的对称结构可由一句重要的话形成分界,这句话来自护士,“你是个奇迹。” 这一语言魔咒般的效用,不亚于小魔仙的“巴啦啦能量”和水冰月的“请赐予我力量吧”的经典口号,男女主相信,初创公司Rivermind的科技医疗创新和女主一起通力合作创造了一个现代奇迹。
然而,护士的话是以不在场的方式,既不是直接诉说的方式出现的,镜头只给了我们一个护士意味深长的回头,至于这一动作的意义是赞同是反对,全靠观众心领神会。

这句咒语的奏效过程先由治愈后的妻子复述:“那个护士说我是个奇迹”。随后丈夫表示附和:“你真是个奇迹”。最后,由妻子再次确认“我真是个奇迹”。

重复是洗脑的重要手段,通过一个个细节,在一个个隐微的地方,不断地反复出现,意识形态灌输的目的就此达成,资本主义的生产内容最终被消费者赏心悦目,且“自然化”的接受。
这一重复策略也是男主最后深陷DD网站的关键运作。为了挣够妻子医疗服务的费用而被一个无意间获取的信息操纵。有意思的事,这个神秘的DD网站的观众都是谁?背后的利益集团又是什么?从剧集中看,前者是和男主一样普通的manual labor,而后者肯定不是嘲笑男主的Shane,因为他同样什么好处也没沾到,还因为被男主暴怒推倒,被经过的卡车意外地轧断了腿。

那么,“重复”的洗脑操作,是如何让初始负面的姿势转换为主动消费的姿势?
首先男主(所有观众)对DD网站的鄙夷,这一鄙夷的“姿势本身”并不如我们认为的牢不可摧。因为姿势此时与厌恶的情绪相连,下一刻却与美德挂钩。具体地说,在男主刚开始作为观众偷窥DD网站上的“傻瓜”时,卖傻是愚蠢而令人唾弃的;但当男主后来成为这一动作的主体后,却立刻在熟知前因的观众心中引起了情有可原的同情——这是为妻子治病重情义的无奈之举。
同时,鄙夷的“姿势”又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让该网址因其丑恶性在男主心中留下印象,促使他陷入困境急需金钱时,这一途径成为其唯一能唾手可得的选择(小网站上的赌博广告链接不正是这样吗),也就是说,重复让丑恶的姿势洗白成具有美德的姿势。
种种校园贷、美丽贷、传销门等骗局都首先在听者心中扎下恶根,然而,其中总有一批“走头无路”者会自投罗网,并由其自身的悲剧性改变其邪恶的本质,而成为某种情有可原的理由。
Part 3 新旧医疗神话
最后,补充一个事实,当今人均GDP最高的前三名国家中(卢森堡、瑞士、爱尔兰),后两者均受益于医药行业的推动。以瑞士为例,医药化工(罗氏和诺华,瑞士市值最高的两大产业)占到瑞士出口的半壁江山。而瑞士医药行业的平均月薪是11500美元!紧随其后的爱尔兰——103500美元。

医疗,这一听起来最具先进性和科学性的行业在罗兰巴特和福柯的审视下却和具有和巫术一样古朴的特质。“实际上,一种实证科学的运用,如医学,并不排除如下可能性——在其之内流通着某种“神话图式”,因为医学符号学非常紧密地符合某种泛灵论类型图式—疾病实际上成为可理解的,正像一个人,他首先存于皮肤之下的身体秘密中,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而且他释放出记号、信息,对此,医生必须予以接收和解释,就如一名破解密码的占卜者一样:实际上,这是一种占卜术,一种占卜艺术。”(《符号学历险》,2008)
旧的医疗神话让“普通人”放弃了其他治愈方案,待其失败后,又从种催生了新的科技医疗神话——妻子的死亡不是因为肉体的磨损,而是订阅付费服务的中断。可以设想,其所暗示的,是如果这一服务永不中断并使用高贵的Lux版本,她将获得最好的生命形式。
种种神话的诉说,让轻盈的肉身逐渐沉重。人们相信,通过医疗神话能获取到某种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以咒语的方式施效,“你是一个奇迹”。
于是,剧集本以批判的意味展开对未来科技的幻想,然而却以相反的方式加固了这一幻象——科技本身没有问题,是操纵科技的人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