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发生的时候,每个参与者都是输家,都是受害者。有批评说这部剧又落入抓小三的俗套,那只能说,他们并不关注当代人的情感困境,也不在意中国女性的社会视角。一个女性导演,恐怕会更困惑在传统性别思想根深蒂固的今天,女性的价值究竟应该如何体现?人们所面对的,是弗勒蒂奥探寻玻璃纸下被模糊化的生活,未必有犯罪、杀戮或者是暗度陈仓的阴谋,而只是风平浪静日常下波涛汹涌的心情。故事的切入点永远不应该成为否定一个作品的前提,因为艺术不能摒弃平凡,而应该是对平凡的一次深情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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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都知道,爱会消失,承诺会失效,人们会走散,只是我们都愿意相信,自己是那个例外。”“爱是相信,爱是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得到的。”

《白色月光》的开头和结尾,女主说出了这样的悖论和解释。它不外乎是对千年哲学命题的探讨:什么是爱?拉罗什福科曾在《道德箴言录》中对爱做了似是而非的解读:它是灵魂中占支配地位的激情,是精神中彼此理解的感受,是对神秘之物的隐秘羡慕和优雅占有。然而,中国日星月异的社会面貌似乎根本无法消化贵族式浪漫主义的爱之定义,人们所面对的更多是内卷化的环境和功利主义给内心带来的撕裂感。于是在生活中,不管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维持一段感情的,是心疼与信任,而最糟糕的关系,莫过于恐惧。杨艳和她孩子离开原有的生活,莫过于对暴力的恐惧;张鑫的背叛,是源于对不被欣赏的恐惧;女主的离开,不外乎对失控生活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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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建筑本身,就是一门遗憾的艺术,就像生活一样,不是吗?”

张一遗憾于美好而纯粹的爱被打破。编剧制造一场张一和杨雁的冲突,并非将复杂的婚姻情感问题简化为事业和家庭的对立,而是想在重审瓷器之前现将它打碎,在将其纹理呈给观众去看。

张鑫是一个永远活在遗憾之中的亡命之徒。他既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认识不到自己要到了什么。他想要张一的欣赏与爱,但却始终患得患失,他对自己的生活作出选择,却矛盾地不安于这个选择。纵使他本性善良,这种漂浮不定的心性也让他被扣上了渣男之名。

或许杨雁是整部剧最为悲情的人物,因为她的每一个选择都成为了承载遗憾的错误。女性主体性并不是靠争夺男性的爱来建立的,相反争夺的结果不过是淹没了自身的需求和愿望。第二性的魔咒呑噬了杨雁的主体性,使后者始终在寻找幸福的宿主。追求自己的幸福本没有错,为自己争取一个完整的家庭也是正确的,但没有合适的途径,也无法达到正当的目的。

相对而言,最终张一做出了勇敢的选择,站在画展之中的她并没有放弃爱,恰恰是主体性最为动人的显现,这也是人物真正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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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是因为爸爸有全世界最好的太太。”“你怎么知道,我的梦想就是打网球啊?我的梦想,从来都是,让你能够找到幸福。(鹿鹿对妈妈说)”

破碎的婚姻中,孩子永远是最让人心疼的。笑笑即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她幸运在于父母给了她足够的爱,也曾看到过夫妻之爱,但不幸于幸福只不过是昙花一现。鹿鹿在和母亲相处的过程中承担了太过沉重的角色,但母亲给他的爱和理解让他更懂得体恤与珍惜,这或许不是完美的,但也并非一无是处,或许这样的孩子,成长之后会更加注重家庭关系的和谐。

“出轨只是婚姻的表面症状。两个人在一起,组建成家庭,很难;两个人分开,家庭破裂,更难。”

没有必要去否定任何一次相遇,也没有必要去苛责每一场告别,任何事情的开始都有机缘的必然性,而事物的消逝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所有的一时冲动,都是早有预谋;所有的一朝溃败,都是年久失修。张一的这段话,或许只有真正经历过婚姻的人才会懂。因为生活从来不是《三十而已》的顾佳,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一切重新开始。能够彻底崩塌的婚姻,都有千万条无法弥合的裂缝,任何理由,都不过是压死骆驼地最后一根稻草。在很多时候,逃离一段关系,会比建立一段关系难得多。

或许,《三十而已》这种对情感、物质和家庭进行脸谱化、简单化的拍摄更容易得到吸引观众的眼球,不自觉地让后者代入现实中的标签而产生共鸣;《摩天大楼》更是通过多线叙事的方式将问题上升到女性权利和性别想象的宏大议题之上;然而《白色月光》女性群像在诸多生活细微之处的自我审视、自我迷失和自我追求,才真正看到了一个个平凡选择背后的残缺与无奈。每一帧精心拍摄的画面背后折射出的遗憾之美,实际上已经超乎了性别,超越了现实主义那种喋喋不休的严肃。单凭这一点,它值得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