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秦帝国”系列历史正剧的终结篇,《大秦赋》在播出一段时间后,却引发了不小的争议。有的评论指出:这部剧有不符史实之处,过于“戏说”,“炖鸡汤”的煽情戏和无意义的废戏也不少。豆瓣评分也显而易见地从开播的8.9分,下滑到了如今的6.4分。
但对于此,我倒是持有不一样的意见。
《大秦赋》在情节和人物设定上是非常规整的秦庄襄王与秦始皇的“传记体例”,围绕着当时秦人们“一统天下”的政治理想与战场纷争对抗、政治权谋浮沉作文章,并进一步展现出中国历史变迁中的制度与文化之变。
相比于目前绝大多数市面上常见的“古装言情剧”(将人物感情纠葛作为核心)、“古装传奇剧”(将人物修炼成长作为核心)等“表面是古装剧、骨子里是偶像剧”的类型,《大秦赋》在追求上有着本质区别——从长远看,该剧所讲述的核心主线紧扣于秦始皇嬴政归秦成王、收复王权,并逐步在吕不韦、李斯等人的辅佐下一统天下的过程。

瑕不掩瑜的是,部分情节的些许错漏并不能代表《大秦赋》整部剧集的水准。而演员群戏的精准,则是本剧最令人振奋的看点所在。饰演嬴异人的辛柏青与饰演吕不韦的段奕宏,可以说今年的古装剧中最为出彩的配角。
辛柏青在剧集的开篇中占有大量高光戏份:嬴异人在赵国为质八年、落魄逃亡;在战场上与敌军谈判被要挟,面临艰难抉择;成为太子后又需要如履薄冰地处理关系……每个不同的处境下,他都有着鲜明的转变,而辛柏青则层层递进地演出了嬴异人的深情与血性。他曾在采访中提到自己在《大秦赋》中的表演观念——拒绝进行动作、行为上的过分设计,以隐忍的方式呈现角色,并紧紧抓住角色身上最重要的一点:情义。
前10集中,“与敌军谈判”和“与妻儿久别重逢”两段戏给我的观感尤为可圈可点。
在谈判这场戏中,面对敌方以妻儿相逼,嬴异人痛舍妻儿这块软肋,恪守原则、公私分明。此处辛柏青双目满含泪水,说满了整整五分钟的长段台词,其中有三种情感状态的转折——有对妻儿的不舍与愧疚的矛盾心态,有对未来仕途的深思远虑,更有对“王命不可违,将士不可负,国事不可误”的信念。几种情感杂糅在一起,无论动作、神情还是语态皆无法挑剔,放眼全剧都是上佳的一段戏。

对辛柏青而言,剧中最难的一场戏则是“与妻儿久别重逢”。嬴异人当年仓皇逃到秦国,妻儿则在赵国受困多年,其中还发生了谈判时嬴异人选择舍弃的芥蒂。面对这种复杂情况下的再度重逢,必然是百般思绪涌上心头,既要有浓稠的情感传达,又要保持绝对的克制。因此在这段戏中,辛柏青大多时候只能靠眼神演戏。
身为秦始皇嬴政的父亲,任期仅三年的秦庄襄王在不少影视作品里都被潦草地带过。但他其实是一位不容忽略、承上启下的王,也是一位时常在大局、情义与利益间反复纠葛的王,值得被观众们所正视。辛柏青塑造的嬴异人,某种程度上是目前相对接近史实、相对丰满的一次表演。

饰演吕不韦的段奕宏,则把这个经典角色身上的那股沉稳老练、亦正亦邪,表现得淋漓尽致。有人评价段奕宏的出演没有大秦丞相的“威严气势”,但我认为他演绎出了较为精准、饱满的人物形象。
在演绎出完整的人物线索的基础上,段奕宏还非常擅长演出人物背后的“潜台词”。在他演技的加持下,角色呈现出了极强的“多面立体感”:机警、远虑、狠辣、谨慎、忠诚、大局观,逐一呈现。而嬴政下诏令吕不韦回封地后的一段“下线收关”戏,则让这个角色身上最真实的一面展露而出。
段奕宏此前经常让吕不韦这个角色显得很“动”,这更为符合人物“精明权谋”的气质。但在此时选择放弃一切后,他先是一路小跑,到嬴政面前说:“我懂,我离开,你才能安心处理国政”;接着以抑制情绪的“静”面对众人的送别,几欲落泪,眼神却坚定依旧。
吕不韦专权,却又对嬴政自始至终付出真心。嬴政厌恶吕不韦专权,但他同样珍惜这份情感,最后只能托物表情。这份混杂着情感的权谋斗争的背后,其实是一场关于“一统天下”的时机的争执,也是如何治理国家的政见分歧与讨论。《大秦赋》鲜活地表现出吕不韦辅政期间与嬴政在政治道路上的矛盾,这才是历史正剧应该讲述的深度内容。

《大秦赋》在宏大的野心和不错的演员群戏之下,因为部分缺陷而被如此低估,实在是一件憾事。“大秦帝国”系列历史正剧从《裂变》、《纵横》、《崛起》到《大秦赋》,十多年的跨度和四部曲的体量,在我们这个“正剧成为稀缺品”时代下,显现出了它们特殊的份量。
正如《大秦赋》的导演所言:“怀念《大明王朝1566》、《雍正王朝》、《汉武大帝》这些‘大哥’能在前面指着路的历史剧辉煌的时代。”我们必然会怀念那些能在历史叙事与戏剧建构上,都达到相当高度的历史正剧;但它们如今已是“不可求”了,如何让古装剧创作不陷入在过度娱乐化的泥沼中,成为了我们当下需要探讨的另一个议题。
《大秦赋》也许还不够好,但面对怀揣着正剧追求的作品,我仍旧愿意给予追剧的热情与适度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