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銀河寫手》是2024十分有趣、很值得聊一聊的一部電影,江湖電影有幸,Lydia專訪了這部輕巧靈動佳作的主創——
專訪對象:導演編劇李闊、單丹丹;編劇高群
果然,聊完才知道,《銀河寫手》除故事本身之外,背後的創作故事也如此有料,令我們共鳴且感動。
為什麼這部電影會有一種如此真實、平靜自嘲的發瘋感?
原來《銀河寫手》是“七八年不成功”獨立創作道路上的堅持與掙紮的産物。
一部小體量的作品,居然能激發出演員們三顧茅廬般的試戲熱情和人戲合一的表演投入。
看完這篇專訪,會更懂也更喜歡這部電影。可能還會帶點小叛逆對外表态——“沒有成長,也是一種成長”。
【如果我們混得特别成功,可能就沒有《銀河寫手》了:獨立了六七年沒有署名作品,先結婚沖喜,再參照身邊人創作】
江湖電影:為什麼會開始創作《銀河寫手》?當時處在什麼樣的一個人生狀态或階段,比如“起”或“落”?
單丹丹:創作這個作品是在“落”的階段。我們三個人,當時都沒有一部“編劇署名是自己”的作品。
那個時候,我們身邊有一群朋友,都生活在北京,有數不完清的笑料、包袱和故事,我們就想,為什麼不寫一個關于身邊的朋友的故事呢?像之前《獨自等待》《奮鬥》這種寫在北漂年輕人的劇,觀衆都很喜歡,但反觀近十年,好像校園劇更多,但真正在大城市裡拼搏的題材,特别是電影作品,就比較少了。所以,我們三個人就想做一個都市生活具象化的年輕人故事。
江湖電影:創作《銀河寫手》當時的心境如何?有人輔助幫襯嗎?
李闊:當時是處在“不得不做”的情況狀态。我們2020年時,在First參加了創投的一個劇本,兩年半之後失敗告終。劇本主人公是一個中年人,可能我們無論如何也無法走入他的内心,感覺距離很遠,所以23年5月的時候失敗了,之後我們就一直在想要做什麼。我們感覺那年運氣特别差,想沖沖喜,于是就結了個婚(李闊♥單丹丹)。
7月結完婚後我就把他(編劇高群)叫到老家來。高群下了飛機就趕來了,我們都感覺很迷茫,不知道未來在哪兒。那一天晚上,我們在一家燒烤店決定寫這個劇本,寫我們最擅長的喜劇。對于一個熟知的領域,我們可以将周圍的朋友作為原型,融入故事。所以《銀河寫手》就誕生了。
單丹丹:确實是孤立無援,但是好在我們有三個人。生活中我們是朋友,工作中我們是搭檔。如果把我們三個人分開不會有現在的效果。
江湖電影:那幾位在創作階段會吵架争執麼?
高群:吵架是一定會有的,有的時候可能會從劇本上的語言博弈上升到人身攻擊。我記得有一次,因為一個喜劇包袱,大家有的覺得好笑,有的覺得不好笑,然後就吵起來了。接下來還是會有争執,但我們已經非常默契了,很多時候都能知道彼此想要的,後來創作上也越來越順。
江湖電影:很有趣,那拍攝過程中會吵架争執麼?
單丹丹:沒有。我們一天隻睡四五個小時,對鏡頭質量的要求是蠻高的,所以大家隻能拼命幹,沒空吵架争執。有時演員會很辛苦很累,我們還需要給他們去打氣,讓他們去休息十分鐘,回來之後元氣滿滿,繼續拍戲。
江湖電影:除了創作《銀河寫手》,當時如何(獲取收入)生存下來的?
單丹丹:就是接甲方的活。前面就是一直在接甲方的,我們都有認真做,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有做出來。你知道,編劇的項目流産概率其實是達到90%以上的。如果一個項目能到見導演、見演員的階段,這時候已經建組了,立起來了。可是在編劇的手裡時,它是一個項目最初一個孵化的階段,随時都有可能夭折,既有自己的問題也有項目的問題,或者有可能就是運氣因素影響。七八年了我們一直在勤勤懇懇、認認真真地做乙方,可就是沒能做出來成績。許多觀衆看完電影說,我們好像是一個乙方的嘴替,其實這全都是來自我們真實的生活體驗。
但是,後來我們把《銀河寫手》做出來了,把我們前面這七八年的生活經曆、做乙方的感受放在這電影裡。我突然覺得,好像這七八年就是在為《銀河寫手》去做一個鋪墊,它就是我們人生經驗的積累成果。如果沒有這七八年,假設我們做委托創作做得很棒,但凡有一個作品播出來了,可能就沒有《銀河寫手》了。
【被拿捏的手勢,反過來也是OK】
江湖電影:片中宋木子“掐指決定世界是否有聲”的設計特别靈且妙——在他的手指張合間,世界就可以開麥和閉麥,所以這段情節背後有怎樣的創作心路?
高群:這個情節源自一段我自己的親身經曆,在《銀河寫手》寫到有1/3的時候,我得了重度焦慮症(驚恐發作),也就是(電影)裡面那個病,包括那個病例也是1:1複刻的我當時的病例。當時我的注意力就隻能在我的手指,所以我沒有辦法注意到我工作當中。兩位導演希望能找到辦法幫助我從中間走出來。于是我就回到了鞍山我的老家去創作。把《銀河寫手》劇本創作完以後,我的病也好了,大緻是這樣一個過程。
單丹丹:(宋木子掐指這個動作)這樣看起來是被這個世界拿捏了,但反過來說就是一切OK。(開閉麥這個設定)源自我們這個行業會開各種劇本會,有時候一天下來,腦子裡已經灌滿了甲方的各種意見,腦容量已經滿載了。雖然我還是在認真地去傾聽,但我知道自己的“儲存器”已滿載。當時我就在想,如果這世界有一個開關可以讓全世界閉麥瞬間安靜下來該多好。就把這個想法和高老師探讨了,他也覺得這個設定很好玩。因此,我們就給這個手勢賦予了一些“技能”說它可以開閉麥來隔絕這個世界的嘈雜,還自己一片甯靜。
高群:我們想把注意力聚焦于當代年輕人的壓力。當下存在的越來越年輕化,中年危機現在變成青年危機。對于打工人,應該給予他們有一些關懷,我們設定的時候有很多這方面的想法。
江湖電影:很好奇電影裡還有哪些故事是有原型的,比如“兩男一女”的出軌故事有原型麼,在現實裡你們是否會給出軌的朋友搬家(笑)?
李闊:出軌是虛構的,但是當然有愛情的地方就會有背叛。現實中遇到的話,放誰身上都是個燙手山芋。
單丹丹:要看我們和這朋友處成什麼樣,看這三個人當中我和哪個人更熟。
高群:這就是一個難題。我們創作的時候就想過,所有的年輕人應該都遇見過這種情況。大家都有固定的圈子,如果圈子中的a和b鬧了矛盾,你不得不做出選擇,自己一定就會覺得很矛盾。
【一開始很抗拒宋木子,後來覺得“真香”:從來沒見過宋木子對一個戲如此認真,
如此執着于一個角色】
江湖電影:為什麼會選擇宋木子、合文俊這樣的喜劇人,來出演編劇這樣和他們自身有點反差感的角色?
單丹丹:我們想要打破大家對編劇的刻闆印象,比如:格子衫、戴眼鏡、文質彬彬。但真實生活中的編劇是千型百态的,有留長發的,有紋身的,也有喝酒燙頭的。
其次,合文俊和宋木子是有創作能力的,好的喜劇演員一定是會寫劇本的。他們一直參與創作小品和綜藝,因為他們要把這個感覺演出來,所以,他們兩個也都算是編劇。
李闊:一開始,是宋木子在朋友圈看到了我們的組訊,他給高群打電話——他和高群的關系最好。然後宋木子開玩笑地說,為什麼不主動找他,當時,高群想都沒想就說不适合,讓宋木子不要來。
高群:我說“不合适,你别鬧”。
李闊:後面在他的一再堅持下,進行了一次試戲。其實試之前我們對他都很抗拒,我們都覺得他那種表演讓人很難hold住,沒想到他試戲表現還很不錯,當時我就懷疑高群是不是給他開小竈了。我還是會有些擔心,因為這個角色的戲份太重了,他有大量的旁白,如果他扛不起來,這個戲就散了。
沒想到,後來他從不同角度又試了四次戲,結果都還不錯,最終我們再三斟酌,還是定了他。宋木子後來都有些疑惑,打電話問高群為什麼讓他反複試戲,能不能給個準信。
高群:我和他認識很多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他對于一個戲如此認真,如此執着于一個角色。他為了面試,拉着一個行李箱就住在我們附近了。每天我們面試的時候他就過來,隻要我們安排了面試他絕對不會缺席。他的認真和執着打動了我,他的試戲表現也受到了兩位導演的認可。
江湖電影:那看來這個宋木子老師在拿到咱們電影片酬之前,自己還有不少沉沒成本投進去了!
單丹丹:因為他真就一直待在組裡不走,我們給别人試戲的時候,他也熱情地幫忙搭戲。他除了演的好,也是很有誠意的一個人。如果一個演員特别想演這個這個戲、這個角色,你是能從他身上感受到這種決心的。
【呈現打工人最後的體面——“自嘲和平靜的發瘋感”;帶點小叛逆對外表态——
“沒有成長也是一種成長】
江湖電影:創作伊始,《銀河寫手》最先确定的點是“打工人”還是“喜劇”?
單丹丹:喜劇,因為我們從踏進編劇這個行業,就在做喜劇。我們也在國内最好的幾個喜劇公司裡都學習工作過,有很多前輩教過我們。幹了快十年,好像喜劇是刻在我們骨子裡的基因吧。包括我們後面馬上要做的作品也是喜劇。未來仍會深耕喜劇領域,用喜劇消解和自嘲困境。不過,可能會更商業更下沉,但也會有一些我們一貫的手法出現。
江湖電影:從創作者的初心出發,關于“打工人”這個題材,《銀河寫手》有哪些想傳遞的人文關懷?
單丹丹:以前的中年危機被認為是四十多歲,但是現在我們發現這個年齡提前了,年輕人到了30歲左右,似乎在事業、感情、家庭方面都需要一個交代,就有了危機感,壓力前所未有的大。我是從去年《年會不能停》開始關注“打工人”題材,還有關于職場年輕人的作品,既然有作品出來,現實中一定會存在這些困境。看《年會》的時候我們特别高興,關注打工人職場生存狀态的作品越來越多,我覺得是個好事兒。
所以,我們想寫身邊的朋友很自然的狀态,打工人的心酸隻有打工人懂。而且我們把喜劇和打工人這個題材結合,是因為我發現大家在網上去發洩或者吐槽的時候,都有一種自嘲且“平靜的發瘋感”,來維持自己最後的一些體面。不煽情,不祈求别人的幫助,大家都是抱團取暖,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在網上發發小牢騷,自嘲一下,就把這些苦吞進去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