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周处除三害》是由黄精甫编剧、导演,阮经天主演的犯罪片,于3月1日在大陆上映,在春节档的尾声又掀起了一场新的观影浪潮,截至至撰稿日(3月7日)已累计票房2.17亿人民币(数据参考自灯塔专业版),豆瓣评分8.1(高于春节档所有影片)。引起广泛热议的无疑是影片中大量的血腥暴力镜头,尽管在引入的院线版本有所删减,但依然是近年来大陆银幕上罕见的“大尺度”影片。

近年来,观众对于犯罪题材影片展现出了很强的青睐:例如《孤注一掷》累计获得票房38.5亿,《消失的她》35.24亿,《坚如磐石》13.51亿等,均收获了出色的商业成绩;与之相应的,国内电影制作行业也更加重视犯罪题材影片的产出,仅在2023年的大陆院线就有三十余部犯罪片上映(以上数据均参考自灯塔专业版)。毫不夸张地说,当今国产商业片领域已然迎来了属于犯罪片的“风口”。而《周处除三害》作为一部台湾地区出品的影片,能在春节档观影热潮短暂退去后的档期脱颖而出,最主要倚仗的自然是尺度罕见的暴力镜头。此类镜头既承担了视觉呈现与情绪渲染的功能,更是影片主题的“推手”。为此,想要理解本片所带来的商业影响力和讨论度,就要从影片中承载暴力的视觉和文本出发,结合电影创作和接受的双重视角,来谈谈其对于中国电影产业的意义。

一、“爽片”逻辑:视觉快感的另类演绎

自《周处除三害》的故事伊始,陈桂林本人就道出了角色的“激励事件”,即源自《世说新语》的这一典故;此后的“叙事脊柱”也完全按照线性的“块状结构”演进,即周处杀虎斩蛟后浪子回头。影片的叙事逻辑十分简单,在将历史典故提取为高概念后,导演将更多的笔墨留给了动作场面。

影片以陈桂林对黑帮头目的枪杀为开端,干脆利落的射杀辅以几个升格镜头完成了角色介绍与登场,随即就是一段追逐戏——场景从街道到商铺,从高楼到坠落,其间穿插着陈桂林与警察拳拳到肉的打斗场面,摄影机的机位运动与剪辑节奏紧张而激烈。可在此之后,影片并未滥用血腥暴力这一视觉元素,而是采取了欲扬先抑的叙事策略。在追杀通缉犯“香港仔”的过程中仅有三处动作戏,分别是剃刀、追逐以及追逐后的激斗。这一片段的叙事重心显然在于养父与小美的关系。

到了追杀林禄和的片段,剧本赋予陈桂林了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角色基调,大段的文戏后,暴力的原始冲动已然呼之欲出——教堂大屠杀毋庸置疑是全片的高潮,干脆利落的枪击和血浆喷射带来的视觉效果超越了一切言语所及的表意。类似的“大屠杀”段落在过往的影片中也有出现,但情绪风格却不尽相同:例如《王牌特工》的教堂,旨在彰显轻快明厉的动作、而以娱乐性消解了暴力;《恶之教典》实施屠杀的教师则不同于陈桂林,在影片中是绝对邪恶的代表。

二、作者笔触:商业需求的合流策略

纵观黄精甫此前的导演创作生涯,另类小众乃至邪典可谓是其鲜明的标签。早期《江湖》中多线叙事与悲观的宿命论惊艳一时,《复仇者之死》更是将黑暗借由大尺度演绎到了极致。此后的作品在口碑上变得相对平庸,直至今年的《周处除三害》。可以说本片不论是叙事还是视听上都属于相当板正的类型片,倘若没有教堂大屠杀这一“点睛之笔”,是不可谓之作者电影的。

近年来台湾电影产业以制作现实主义题材的剧情片为主,这些影片的制作成本较低,整个电影工业的产能有限。这一点从2023年台湾电影年度票房第一名的《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那件事》中就可见一斑:同样作为犯罪题材,片中的追逐戏、动作戏如同儿戏一般,以商业类型片来看待其视觉效果是严重不及格的。而来自香港的导演黄精甫早年在香港电影产业积累了拍摄警匪动作题材影片的丰富经验,使得本片的视觉层面以仅约1000万的成本呈现出极佳的水准。值得一提的是,导演本人同样在片中承担剪辑一职。

当下院线电影的制作成本已渐渐被高昂的宣发成本超越,不同于当下大多数国家和地区,我国院线一直没有采用分级制度,为了兼顾不同年龄段的观影人群,不论是国产电影还是引进片在内容尺度的把控上总体是受限。因此《周处除三害》对于内地观众、尤其是院线电影的主要受众来说,绝对是足够“奇观”的。而除了将陈桂林作为反英雄的塑造以及暴力场面给观众带来的“越轨”的观影体验之外,不论是对小美和教众的“拯救”,还是结尾的自首,更多还是通过社会心理整合迎合了主流价值。

三、暴力背后:“枪与蔷薇”

齐泽克在《暴力:六个侧面的反思》一书中将暴力分类为主观暴力、客观暴力与符号暴力,对应到本片中,陈桂林仅仅作为主观暴力,而始终牵制他的不论是警方、黑帮还是邪教组织,都是背后更深层的暴力。开篇帮派林立、陈桂林单枪匹马从黑社会与警方双重势力中杀出重围,到后续的两场犯罪中当地警方或是无力、或是干脆消失,可以看出故事中权力机构的缺席,而造成过程正义与结果正义无法兼顾。两个犯罪场所的秩序分别被黑帮和邪教组织牢牢掌控着,而陈桂林作为个体以极度暴力的手段终结了这样的局面。

到结尾在他“以暴制暴”后选择自首、被执行死刑,才算真正弥合了影片虚构世界与现实之间秩序失语的鸿沟,权力机关的暴力则帮他实现了自我救赎。结合前文,暴力作为全片的基本戏剧动作,其发生总是充满着目的性和滞后性,即暴力作为方法论,存在于个体或公共权力的价值判断后;视觉上酣畅淋漓的观影心理本质上隶属于一种集体无意识:当暴力脱离善恶二元对立的价值体系而独立存在时,将会变得无的放矢。暴力是指向香港仔、林禄和甚至陈桂林自己的枪,亦是拯救小美与那些信众的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