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時代巨輪碾過,中産生活的泡沫也被戳破。
别墅、跳交際舞/打網球/養盆栽(中産愛好集合)、可以自己燒烤的院子,甚至需要大量食物和活動空間的大型犬都成了一種奢侈。
這些代表着完美生活的符号,恰恰成為了吊在打工人頭頂的胡蘿蔔。資本創造了這套體系從而使齒輪中的每一個個體,“無可奈何(no other chioce)”地不斷前行。
當你每天除了吃飯睡覺維持正常生命體征就在搬磚的時候,你肯定不會覺得自己有多熱愛工作。
像男配努力賺來的别墅,卻沒有時間享受院子裡喜歡的篝火。期望通過交換自我的時間交換出更多的自我時,卻逐漸失去了自我。一場永遠無法滿意的交易,也是跌入内耗深淵的開始。
但,一旦失去這份工作給的“安穩”,亂序的生活似乎更讓人難以接受。因為你不得不去開始自我質疑,除去公司員工這個身份,我能是誰?我還能獲得誰的認可?
為了平複這種認知失調,失業的中年男人們隻能不斷表達出對行業的熱愛:我是心甘情願的,這個行業我非幹不可,我不想要去找其他工作,這樣才可以心安理得地逃避直面未知的恐懼。
所以,他們對工作的熱愛真的是熱愛嗎?還是不願被抛下的執念?
至此我才解了那句,女配(廉惠蘭飾演)對老公最後的質問:重點不是你失業了,而是你對失業的态度啊。
而關于“我可以是誰”這一存在本質的叩問,就像男主(李炳宰飾演)的蛀牙,這種不适感不斷提醒着他,直到他決定親手拔掉這一困擾。既然思考讓我煩惱,那麼我就讓自己變得麻木吧。
酒成了傷口的麻醉,也成了人生選擇的麻醉。對“卷死”同行的行為也從猶猶豫豫到到斬釘截鐵。
自我安慰着,對,我就是沒有選擇,都是無可奈何。
從反抗掙紮到被系統同化,誰還記得他曾經也是帶頭抗議的鬥士呢?
從需要看着寫在手心裡說出自己的異見,到對面試标準答案的倒背如流,他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至此弱肉強食的法則在中年男人身上完成了閉環。造型上也開始蓄起胡子,變得“成熟”。
但這樣對個人選擇的無力,正是反映出對整體環境的無力。無法對外的刃,隻能反手指向自己/同類。尤其在個人選擇被擠榨的空間,人生容錯率又有多少呢?對某一行業的熱愛和堅持也可能隻是為了簡曆上更好看,畢竟賽道要垂直才能火這一算法下的準則,已經推送到規則之下的所有人。人生也必須要垂直。
算法,也是影片中男主造紙行業的對立面。
機器智能的無紙化時代,對工人的需求更少了,從前需要人制造機器,現在隻需要人把機器打開再關上,人成為了機器的一環。
所以,讓我們回到影片标題,《無可奈何》(no other chioce),内卷之下普通人真的沒有選擇了嗎?
自閉症女兒的手繪紙質琴譜能否代表着另一個出口?題眼不在同類競争的風暴中心,而在邊緣。
真正把紙運用起來的,不是口口聲聲說愛紙的男主和男配,而是在紙上創造出自己表達系統的女兒。遵循打印的黑白音符隻能讓她失語,手繪的彩色旋律才讓她終于演奏出自己的音樂。
主流之外,可以有選擇。
寫到這裡的時候,想起了李安那句,“小小的一聲‘快走’,把幾千年父權結構的東西瞬間瓦解”。
還有《好東西》裡小葉那句,“那我們不要玩他們的遊戲了”。
區别于男主“别無選擇”地選擇遵從主流社達法則,恰恰是這種面對主流,仍然決定做出不同選擇的她們,傳遞出了一種人類區别于AI 的珍貴品質,那就是跳出現有數據庫的勇敢。
就像《西部世界》機器人Dolores成為人類的第一步就是走出劇本程序設定循環。
可惜的是,本片女主(孫藝珍)并沒有被刻畫得如上述影片/劇集的精彩,甚至論為一個承載着完美妻子形象的符号。反而是女配的戲份承載住了一些複雜度。
當中産家庭中的丈夫失業,主婦們身為家庭主婦似乎也“無可奈何”(no other chioce)。
女主其實不如說是“男配”,即男主的配角,甚至會為了男主不嫌棄自己曾經是離婚帶孩子的富婆而榮幸(董璇:哈喽??
她的功能主要是給男主全能的愛和崇拜。為了消解男主的綠🎩焦慮,在他懷疑地說出“畢竟你這麼漂亮”的話以後,她回複的甚至是,“你也很帥啊”。當時就看着有點滿頭問号了,所以意思是醜男就有合理的理由,因為容貌焦慮而懷疑妻子會出軌?性魅力焦慮随着事業的折損自動成了(中年)順男性的父題。
女性身體不可避免地成為欲望符号。無論是需要以交出内褲的方式,來配合丈夫這種動物式“驗朱砂痣”的癖好,還是解開内衣作為誘惑‘敵人’的籌碼。最終都以丈夫的認可和解救宣布了丈夫對妻子的身體擁有權。
另一個有着失業老公的女性有着自己的怨念。女配(廉惠蘭飾演)外套也掩不住的一抹紅衣,她想要通過心動的回憶再次點燃兩人愛欲,然而,再動情地言語也不及老公手裡的炸雞腿香。(何嘗不是另一種鹿角和陶白白。
如果能從她的視角來叙述,肯定會是一個精彩的東亞版《緻命女人》。
兩個女性不同選擇,其本質原因是女主身上的母職。
在女主老公失業以後,她愛好可以放棄,生活可以拮據。但為了孩子,她甯願犧牲自己的肉體,為了孩子,她“無可奈何”地選擇成為掩蓋老公罪行的幫兇。
即使她擁有着操持家庭并且偵破老公犯罪的智慧,但沒有脫離一個好妻子好母親固定路徑的決心。 才會在男主曾酗酒打過她孩子的情況下,仍然選擇和男主在一起。
這不僅是她個人的别無選擇,更是來自外界對于離異帶娃女性的污名,讓她如此抓住一個完整家庭的身份。
同時,也是對于社會系統無法為自己自閉女兒兜底的恐懼。女兒的老師說道,“你們想讓她能獨立生活的話,現在必須投入更多錢來把她的天賦發揮到更強的水平”,随着育兒責任進一步被推回到家庭,她的臨時工薪水杯水車薪,隻能依靠丈夫去賺更多的錢,即使必須背負黑暗。
母職的困境、社會系統中邊緣兒童多元發展路徑的缺乏、育兒責任的家庭化,共同造成女主“别無選擇”的局面。
但我多希望在未來某個瞬間,規則改變了,她可以有更多選擇,她值得更多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