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st,野獸,尤指那些兇猛而殘暴的。

Star,星辰,代表那些閃亮着的,為人們引領航向。

這麼看來,所謂Beastar或許就是那些在擁有強大力量的同時,還能恪守正義、不戕害他人,并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以自身的力量維持社會公平運轉的角色。放在這部動畫的世界觀下,當然隻能由優秀的肉食動物來擔任。像是身為市長的獅子,便是如此。

在此背景下,紅鹿路易的出現似乎代表着對舊格局的某種颠覆。身為草食動物卻處于學園秩序的頂點,不免讓人感受到一種近似于弱勢群體翻身把歌唱的革命性,仿佛預示着進一步的平等的實現。

然而事實是否真的如此?草食動物是否在該片裡代表着絕對的弱勢群體?路易的上台是否會構成對新秩序的挑戰?我認為很大程度上并非如此。獅子市長為了在選民們面前展現出良善的形象,将自己的獠牙全部拔除。在Beastars的世界觀下,肉食動物必須拔掉自己的獠牙、服用抑制肌肉生長的藥物、違背自己的食肉本能,才能融入現有的社會秩序。從這一點而言,秩序構成的恰恰不是對“肉權制”的維護,而是對強大力量本身的征服。自然賦予你的力量、你的獵食本能,不是一種賜福,而是一種原罪。作為肉食動物,你生而為你便對我們的社會構成了先天性的威脅,因此你必須被恐懼、被控制、被評估危險等級,而不服從者将徹底淪入社會性的滅亡。正如西方社會對白人的reverse discrimination,從群體的集體責任滑向mass punishment。在殺食犯裡茲那裡,體制規訓、動物天性與得到草食動物真正意義上的理解的渴望,這三種力量相互撕扯,最終使他陷入癫狂,吞食了世界上唯一能理解他的提姆。

沖突的出路何在?從第二季最後一集的處理來看,作者将雷格西與路易的關系作為裡茲與提姆的對照組呈現,似乎認為他們代表草食與肉食真正意義上的互相理解。雷格西不必多說,他在擁有着巨大力量的同時,也認識到這份力量對草食乃至整個社會所構成的威脅,自己的本能可能促使自己殺害無辜的弱小草食雌性。與裡茲不同,雷格西選擇了自我閹割。獠牙代表着肉食動物的力量,而他選擇讓其退化,訓練爪子的力量。爪子區别于獠牙的地方在于,後者代表獵食,是面向作為食物的草食動物的;而前者代表攻擊,沒有明确的對象指向,你可以攻擊你想攻擊的任何人。對雷格西來說,這些人就是威脅社會公平正義的任何動物。他将肉食動物的力量化作社會的力量,就像隕石祭上突發停電時,肉食動物圍成一圈,自發地保護草食動物一樣。

路易的行為則較為複雜。足底(蹄底?)的商品烙印時刻提醒着他的出身,也提醒着他身為草食動物永遠處于天然弱勢的事實。他選擇讓雷格西吞食這條腿,從被動遭到捕食,到主動尋求吞沒。在吃與被吃的關系下,他拒絕成為客體。作為草食動物,我天然地被食肉動物的本能與力量所威脅,被建構為用來滿足口腹之欲的獵物,而非我自身。然而我也可以建構我自己,我也可以吞下食草動物的肉,也可以主動要求成為食物。作為生活在社會中的動物,我是被設定的,除非我孓然一身,否則對此無能為力;而我也可以行動,我也是主體,我也可以設定我自己。從路易的贈予被雷格西所接受的那一刻起,他不僅在他所處的地方存在,也将永遠在灰狼所處的地方存在。

再聊聊春。春是我全片最喜歡的一個角色,這種喜愛有點類似于我對《人渣的本願》中皆川茜的感情,在她們身上我看到了日本女性漫畫家對日漫中傳統女性角色的反叛。你當然可以說她公交車,說她不自愛,用盡蕩婦羞辱的所有詞彙來描述她,這沒什麼可辯駁的。然而我們也不難看出,類似的批評從未出現在皮納身上,無論劇内還是劇外。我想這是值得思考的。

春是弱小的。身為草食動物中都算瘦弱的雌性侏儒兔,春可以說是集滿弱勢标簽于一身。于是她是需要保護的,惹人憐愛的,無助的,可歎的。她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隻能感受到自身的弱小。如果是在其他動畫裡,她或許會将永遠這樣下去,直到遇到一個能保護她免受種種傷害的強大的雄性。彼時她将成為所有美好與善良的化身,成為勇者必須要守護的瑰寶。

然而春不同。她有行動的能力,她可以成為行為的主體,像路易一樣,她也可以自己設定自己。人總得找到點什麼東西來獲得價值感,進而确證自我的存在。有人選擇功名,有人選擇财富,有人選擇行善,而春選擇了性,如此而已。

My honour is not in my vagina.

總的來說,第一季的呈現比第二季要好,節奏把握更為精準,畫面更具藝術感。第二季水準下降不少,尤其是最後一集,兩隻獸前一秒還在你死我活,後一秒就互道新年快樂。不是說不可以緊張與荒誕并存,但二者之間的平衡需要功力,以最後一集的呈現效果來說,動畫組顯然還需要精進。

動畫出現了很多可以發掘的命題,可以看出作者對此有思考但儲備不足,因此有種雷聲大雨點小之感,到最後還是落腳到了升級複仇流劇情,實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