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昌說:“電影發明以後,人類的生命,比起以前延長了至少三倍。”他是一個很厲害的導演,看完後才意識到,本片的主演們都是當時名不見經傳的少男少女,可他們都很靈,靈得不像是在拍電影,而像是過暑假時,聚在一起編排了一個改編于真實事件的戲劇。選角這事,後續的打磨也許有用,但敏銳發現璞玉的眼光是一切的前提。

電影裡有兩個“驚鴻一瞥”瞬間。其一是,小明從影棚走出來,臉上打着不偏不倚的亮光。她絕對不是傳統意義上最好看的那類女生,但她身上雜糅着的純淨、敏感、堅韌、破碎,使得她說出來的任何一句話,都會被男人們相信。其二是,哈尼穿着不合時宜的海軍服,英姿挺拔地靠在門框。他是那種人人口中傳唱的理想主義英雄,甚至連敵人也隻能在陰暗角落裡咒罵,謾罵時還情不自禁夾雜着幾句稱贊的那種人物。

小四是一個到最後都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的主角,他搞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在台灣身份認同的困境、學校師長的強權壓人、少年群體的無端暴力、女友的背叛和不知悔改……還有被父親、被哈尼所踐行的絕望的正義感,那些堅守原則、光明磊落的信念變成了落在棉花上的拳頭。努力沒有用,他的崩壞是一條既定的軌道。

一直認為半大孩子能造成的破壞可以是毀滅級别的,這一點常在我們長大成人後被淡忘。“因為對待外部世界,他們有着非凡的熱忱、躁動和欲望,但另一方面又有着特有的懵懂、迷茫和無奈,在荷爾蒙的操控下往往會導緻悲劇的發生。”

四個小時的電影,很長,我分成了四次才看完,前三個半小時是導演對少年舊事的回憶與複刻,是對眷村文化的混沌描寫,是對“殺人事件”原委的細細鋪陳,最後半小時的急速墜落則有種令人無法逃避的宿命感。少年最終丢下了那把象征希望的手電,不熟練地在腰間别着一把短刃,捅向了他拯救不了的世界。

題外話,有意思的是,這三個角色戲外的人生也很值得品味,小明和哈尼拍完人生中唯一一部電影之後,回歸了遠離大熒幕的生活,小明成為一名定居美國的會計,哈尼在台灣開了一家咖啡店。唯有張震,真正成為一名好的演員,甚至可以感受到楊德昌對他的影響持續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