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賈樟柯的認知一直是概念模糊的,也許是一次無意間的電影報道,也許是無意間知道他是某電影大獎的評委,總之,他的存在,在我的記憶裡,全然不如那些商業大片導演般閃耀。對賈的好奇也來源于身邊朋友對其電影的口碑相傳。想看的電影和新出的電影太多,驚鴻一筆,浮光掠影,亦或粗制濫造,接踵而至的光影阻隔了對賈的僅有的一點求索欲,這次看《三峽好人》,許是那隐約的記憶,和文藝的不想再文藝的一點煽情吧!

舒緩的節奏,長鏡頭,以及人物間自然的對白,讓這部描寫時代變革下,三峽人生活狀态的電影更像是一部紀錄片,沒有輾轉,沒有高亢,甚或沒有悲喜,有的隻是小人物面對生活窘境的無奈,以及對命運的順從。在這個碧水青山的三峽,本地人有着天然般與世隔絕的自閉,同時,似乎還憧憬着大城市的生活,因此,他們可以毫無怨言的搬家出走;小孩喜歡唱老鼠愛大米,年輕人向往小馬哥式的江湖,中年人可以為了生活而出走異鄉打拼謀生,就連16歲的花季少女,也嬌羞的如手中的那束野花,問詢一個大城市來的陌生人是否可以為其介紹工作,似乎隻有如旅店老闆那樣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無兒無女無所依靠,在抗争了一下拆遷隊之後,隻得隻身一人的住在大橋墩下的簡陋的磚房裡,可三峽工程建成之後,三期水位會上漲到150多米,被淹沒的或許不僅僅是旅店老闆,而是一群人,一個擁有2000年曆史的古老縣城以及一個舊時代的抹去,他們會沉到嘉陵江的水底,被一個新世紀取締。

電影除了對大時代背景下三峽狀況的宏觀描摹,還着重刻畫于個人命運的變遷。有的人返回三峽,是為了帶走本該屬于自己的,而有的人來到三峽,是為了放棄本不附屬自己的,就像三平千裡尋親,隻為了回來看一眼16年未曾相見的女兒,卻也愛屋及烏,想用苦命錢來贖回曾經抛棄自己的妻子,也像趙濤那般,來到三峽隻為斬斷一段充滿背叛并不知悔改的感情,決絕地将他葬送在被推倒的一座座殘垣瓦礫之下。有親情,有善良,也有恩斷義絕,柳暗花明。

為什麼說這是一部小史詩級的電影,小是因為,他的選題沒能大到覆蓋全中國,這不是電影的錯,更不是賈樟柯的錯,而是我替導演一種自言其說的謙遜罷了;史詩,是因為電影内容呈現的豐富性,足以站在三峽工程建設這一曆史性折點上。人物風貌,個人情感,生态文明,環境習俗,個人與三峽的牽連關系,以及三峽的諸般匮乏,比如發現被謀殺的小馬哥後,沒人報警,從頭到尾也沒有出現過警察。

電影裡出現的每一個人物都是一個符号,他們有着人的一般特質,也昭示着這特質之下背後的隐患以及不可否認的成因。電影裡出現的UFO,和變成火箭直沖雲霄的大樓,讓現實充滿了魔幻色彩,可這本就已經魔幻了的現實,讓三平看到外來文明時,也就顯得不那麼魔幻了。

在三平最後一眼回望那屹立着的也即将倒塌的高樓時,他仿佛看見了一個人在兩座樓宇之間走着平衡鋼絲,成敗似乎取決于人,但也同時取決于兩座高樓是否會坍塌,就仿佛是三峽工程的利與弊,無論這個人最後有沒有成功的從一端走到另一端,兩座樓房都會倒塌,這隻是時間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