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号上午看的,片尾小賤羊提示有彩蛋。隻提示有,卻沒提示有兩個。

我是賴到最後,可大部分觀衆已經離場,有幾位運氣好的,都走到門口了,聽說還有彩蛋又跑回來了。

自從哪吒喊了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後來,好多國創都跟着喊口号,不過都沒喊響,《俑之城》也沒喊響。

理論層面,是論證主控思想時,論據不足。

往深層原因講,編劇沒看透沖突的本質。

先說電影的突破,不是技術,也不是世界觀,而是愛情故事。這幾年的動畫電影,都沒有敢這麼寫的。比較接近的是《風語咒》,但表達的也相當委婉。

《俑之城》的女主,把定情信物扔進深潭,一轉念卻躍入水中打撈,撿回信物抱在懷裡,整個人蜷縮在礁石之上,獨自心疼。

這種展開,恐為廣大女性觀衆所不齒。

可我卻要說,這是一次突破。

國産動畫電影裡,終于有作者認識到,愛情這件事,兩情相悅才是常識。

更令人欣慰的是,總算有一部動畫,願意讓女主真心愛男主。

女孩兒成為愛情的參與者。而不是男孩兒追求的道具。

這幾年的動畫電影,要麼男孩兒追女孩,可女孩不食人間煙火,因為是條蛇,要麼女孩兒追男孩兒,男孩兒卻是一條魚。

《羅小黑戰記》,《哪吒之降世魔童》還有《大聖歸來》倒也省事,不談愛情,隻談兄弟情誼。

前面說的是突破,再聊缺點,編劇看不透沖突的本質。

蒙遠的“做自己”和哪吒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本質相同。

都是自我認同和社會認同的沖突。

不過,蒙遠和哪吒,他們的對手不同。

哪吒是直接剛社會認同,天不認同我,我就把天捅個窟窿。

蒙遠的對手是大将軍。大将軍和蒙遠本來是同路人。走到十字路口時,兩個人選了相反的路。

大将軍選擇改造自己,迎合社會認同,隻不過方法有些極端。

這類似于現實中,為了找工作整容,為了長肌肉使用激素。

或者像《獵魔人》裡的葉妮芙,獻祭生育能力換取容貌。

其實還有一個更接近的例子,美國隊長。

作者有天分,直覺敏銳,察覺到了沖突的萌芽,卻看不透其本質。

他沒看透,蒙遠和大将軍的沖突,是道不同。

因為看不透,所以作者将其簡化為正邪之争。與其說是簡化,不如說,是沖突的品質被劣化了。

大将軍本可不必面目猙獰。他隻是和你我一樣的凡夫俗子,并非存心為惡,可惜誤入企圖,越陷越深。如此反派人物更豐滿。

我們應該尊重敵人。隻有反派夠好,才能顯得英雄更傑出。

我們的英雄蒙遠,他的口号是,做自己。這意味着他的路和大将軍相反。他不迎合社會認同,不改造自己,而是把自我認同做到極緻。

故事的本質,是英雄和反派之間的一場辯論。

《俑之城》的辯論方式走了熱血日漫的路子。

主角和反派對毆,一邊打一邊喊出自己的觀點。

誰的拳頭硬,就是誰的觀點有理。

這種方式放在日漫裡沒毛病,因為這是日漫的類型常規,沒了這種常規,反而不是日漫了。

我不贊成把這種常規,帶進國漫裡。

如此濃郁的軍國主義做派,放在我們的故事裡,有點兒牙碜。

《俑之城》可以借鑒《瘋狂的外星人》的論證方式。

黃渤就是蒙遠,沈騰是大将軍。

黃渤固執的要做自己,他要把耍猴事業做到極緻。

可是耍猴人的社會認同度太低了,低到不能再低了。随便一個人,就有底氣叫他臭耍猴的。可以說是鄙視鍊的最底層。這一點,黃渤的耍猴人身份,和蒙遠的雜役身份很像。

沈騰是黃渤的師兄弟,他選擇迎合社會認同,荒廢了耍猴的本事,市面上什麼賺錢他就做什麼,結果成了投機倒把。

然後外星人來了,落到黃渤和沈騰的手裡。堂堂的星際霸主,讓這倆活寶當成了猴兒耍,好一頓折騰,侮辱性極強,外星人急了要毀滅地球。

編劇沒讓黃渤變身金光超人,也沒從羊屁股裡祭出上古神劍,而是讓外星人陰錯陽差,奪舍了一隻猴子。

黃渤硬是以耍猴人的本領降服了錯投猴胎的星際霸主。

黃渤這條路,才是蒙遠要走的路。以雜役的身份打敗大将軍,實打實的自我認同,用行動證明雜役也能拯救世界。

這樣一來,蒙遠的路打敗大将軍的路,靠的是用事實說話,而不是用拳頭說話。論證主控思想有理有據。

然而,蒙遠喊着做自己的口号,卻和大将軍一樣開挂。

區别是大将軍的挂是野挂,蒙遠的挂是官方出品。到最後比的不是誰的觀點更有說服力,比的是誰的挂血統更純正。

《俑之城》的主角是個雜役,但是電影卻沒給雜役太多筆墨。雜役除了被戰鬥兵俑霸淩,就是搬着雜物走來走去。

冷兵器時代的雜役,真的這麼沒用嗎?編劇沒有深入研究。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平原上金戈鐵馬的戰事。表面上是戰鬥兵種的風光,其實都是輔助兵種堆出來的。雜役也是其中的一環。

戰鬥兵俑除了打仗什麼都不會,即便會也不稀罕去幹。而雜役除了不會打仗,什麼都能幹。

戰鬥兵俑打不過大将軍,那是低級戰士遇上了高級戰士,初級戰鬥技能遇見了滿級戰鬥技能。

既然陣地戰打不過,為何不試試遊擊戰。戰鬥技能無效,何不換個思路,巧用雜役的輔助技能,扭轉局勢。

戰鬥兵俑瞧不起雜役兵俑,卻被雜役救了。自我認同做到極緻,社會認同不服都不行。當然,組織衆雜役打這場翻身仗的,正是蒙遠。

這就需要作者進行細緻的研究。編劇是故事的權威,是他故事世界裡的神,他應該連一個雜役每天上幾次茅房都了如指掌。

雜役到底都做些什麼工作,做這些工作需要哪些技能,該如何把這些輔助技能組合成戰鬥技能,牽制住大将軍,從而創造一個空擋,讓蒙遠完成絕殺。

問題出在編劇的觀念上,他寫的故事替雜役鳴不平,本心卻輕視雜役。他本心認為,雜役沒有金光和寶劍幹不了大事。

電影裡戰鬥兵俑對待雜役兵俑的态度讓人反味,這種細節真有必要如此逼真嗎?說實話,這麼醜陋的一座城,讓大将軍鏟平了算了。

文/逐年追影(一個研究電影的公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