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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保瑞的创作经历说明“水土不服”在一位导演的艺术生涯中确实存在,比起内地,香港似乎才是那个更能让他展露才华的舞台。在2006年的《狗咬狗》中初具雏形,再到近两年的《智齿》与《命案》中自成体系,肮脏狭窄的街道、灰暗的色调以及逼仄空间中困兽般的人物,独特的个人风格贯穿于郑保瑞根植香港的本土创作之中,并一直延伸到《九龙城寨之围城》。

不仅是郑保瑞本人的作品,《九龙城寨》能令笔者想到的还有另一部优秀的华语片《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二者的相似之处显而易见:

首先是精致且规模庞大的实景,《封》建造了一座朝歌城,《九》则搭建了一座城寨,使人物在场景中的纵横穿梭成为可能;其次是相似的演员配置,成名已久的老演员们在映前被作为宣传重心,但片中真正的灵魂却是那些年轻人,即下一代,唱衰港产片“后继无人”的论调由来已久,因而《九》或许肩负着更为沉重的使命感;最后是它们作为商业片,却都承载了创作者的某种私人愿望与执念,乌尔善想以传统神话弥补魔幻与史诗类型的空白,郑保瑞则意图借助重构一处逝去的地标与一段逝去的时间,潜身到一个历史节点,静听那些藏在阴影中而如今再也听不到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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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在郑保瑞的电影中总是占据着重要的一席之地,它令互为挚友的龙卷风与陈占兵戈相向,也令龙卷风与狄秋因如何处置陈洛军交恶,为城寨管理权的易主埋下伏笔,而最后将狄秋救出铁笼的又是并未被他铲除的陈洛军。

郑保瑞同时也是隐喻的好手,我们难忘《命案》中水坑里艰难爬行的蚂蚁与难以盛开的花朵,也难忘《九龙城寨》中那只飞在空中的风筝,它似是人物“本心”的体现,在每一个重要的节点提醒人物尽快做出决定,因而当龙卷风在与老友争斗的祠堂看到那只风筝时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这令他下定了保护陈洛军的决心,而后来陈洛军再度回到城寨,做的第一件事也是重新放飞那只风筝。

命运这只看不见的手不仅推动着片中形形色色的人物,也推动着作为背景的九龙城寨。《九龙城寨》的故事发生于上个世纪80年代,而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在于,为配合97回归与城市建设,传奇般的九龙城寨在1993年被尽数拆除,因而本片会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它在动作片外衣之下的怀旧内核:一边是多方势力围绕着城寨的明争暗斗,另一边则是城寨注定要逝去的历史事实,城寨居民收听的广播、收看的电视新闻也总在将这一点不断地进行强调。老旧的九龙城寨对璀璨繁华的香港来说就像一个野蛮生长的巨人,《九龙城寨》既让我们看到了巨人内部继续蔓延生长着的血管,也让我们看到了巨人死亡的过程,这是本片藏在热血背后的悲凉。

我们或许也可以在此探讨一下本片的主角为什么是陈洛军。首先当然是以这一城寨闯入者作为视点,引领我们在迷宫般的街巷间穿梭,将城寨符号化的外壳尽数剥离,领略这一系统底层的生态,陈洛军从中获得归属感的过程无疑是城寨中诸多居民的写照。其次可能才是最为重要的,那便是陈洛军谋求身份证明、寻找自己是谁的坎坷经历正如同某一时期的九龙城寨,甚至是整座香港。

所以这部电影的主人公必须是陈洛军,换言之,这部电影的主人公是九龙城寨,是香港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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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说命运推动着九龙城寨,其实这里的命运可以等同于时间。在一众香港导演中,王家卫无疑是雕琢时间的高手,但吴宇森在《英雄本色》中对于时间的描绘也让人印象深刻,一曲童声合唱的《明天会更好》后,三位主角要在最后的战斗中做出各自的选择,走向那前途未卜的明天。在《九龙城寨》的结尾,四个站在明暗交界中的年轻人也同样在等待着明天的到来,将要飞抵启德机场的飞机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松动了被破败楼房凝固已久的时间。

陈洛军在结尾说:“虽然一切都变了,但总有些东西不会变”,但对大部分人和事而言,这句话则是这样的:“虽然有些东西还没变,但是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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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感谢阅读)

红色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