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在B站刷到《小婦人》的片段,光看片名和畫面,我誤以為這是個關于“姐弟戀”的故事——比如一位年輕的上流公子與比他年長許多的婦人相戀,而那位婦人在我想象中是典型的家庭主婦。他們或許因階級差異、世俗眼光難以匹配,最終向現實妥協,愛而不得。帶着這樣的先入為主,剛開始看電影時總覺得違和,這個女孩是那麼灑脫,跟本不像一個家庭主婦啊!直到中途才慢慢理清:這其實是一群少男少女的青春記事,其中藏着朦胧又真摯的青春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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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婦人》無比精準地滿足了我對英倫冬日的一切幻想:窗外皚皚白雪,女孩們身着厚實的裙裝,發間燙着優雅的發卷。屋内彌漫着溫馨的節日氣息,桌上的果醬滿溢的蘋果派散發着甜香,壁爐裡跳躍着溫暖的火光,牆上挂滿聖誕裝飾,寬大的沙發看起來柔軟得能陷進去,暖黃色的燈光帶着點昏沉,把整個屋子烘得暖洋洋的。這種氛圍太戳我了——最早給我類似感受的,是小時候看《憨豆先生》裡的聖誕派對的感覺,喧鬧中透着溫馨,所以看到電影裡的場景時,總覺得莫名向往,像被幸福感輕輕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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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後半段才發現,這根本不是“愛而不得”的遺憾故事。女主角喬是個骨子裡透着倔強的獨立女性,她不甘于被“女人生來就要結婚”的命運困住;不甘心被時代框定;拒絕“女性為婚姻而活”。然而,這份覺醒伴随着尖銳的刺痛。當勞裡帶着複雜難言的情緒歸來,那句“我已經和艾米訂婚了”如同冰錐刺入心髒。連我這個局外人難受得喘不過氣,自由與愛情,似乎注定是魚與熊掌。喬才剛剛覺醒,為何就要面對這樣迅疾而無情的“失去”!
可是,生活很少是“當你想通時,一切都還在原地等你〞的童話。這種“不完美”正是故事深刻的地方。那個“錯過”的瞬間,是喬走向真正成熟與自我實現必經的道路。喬并非冷酷無情的“女強人”。她擁有極其豐富、細膩、深沉的情感世界。她的獨立之路,伴随着巨大的情感代價和深刻的内心掙紮。這淚水是她人性光輝和情感重量的證明。
“在與你們重逢的喜悅裡,我的心在落淚…”這句話是喬在那個重逢時刻最真實、最詩意的靈魂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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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回想這個結局,雖然依舊難受,卻慢慢品出了幾分道理。喬當初寫那封答應勞裡告白的信,或許更多是出于對孤獨的恐懼,而非真愛——那更像她向世界妥協的瞬間。即便他們真的在一起,恐怕也會像喬自己擔憂的那樣:“我不喜歡你們的上流社會,你看不慣我的寫寫畫畫”,最終在無盡的誤解與争吵中耗盡彼此。對獨立又清醒的喬來說,這樣的人生确實不是她想要的。喬這樣的女孩就不應該被束縛在婚姻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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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的喬太有魅力了:她的松弛、自由、藏在棱角下的浪漫,都讓我着迷。關掉電視後,我好像還沒從她的世界裡走出來,總覺得自己也沾了點她的灑脫,那殘留的“餘溫”鼓噪着我,讓我沖動地想去雨夜中肆意呐喊,想立刻買張機票飛往台北看雨,甚至想穿越進那個綠意盎然的英倫世界,與那些浪漫的少年們一同奔跑、歡笑。這種向往根植于童年。無論看什麼故事,我總是無可救藥地被喬這樣的角色吸引——自由、浪漫、充滿感染力,仿佛天生就該被衆星捧月。她無需刻意,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和喜愛;人們愛她的不拘一格,愛她的熱情洋溢,愛她沖破世俗定義的勇氣。我曾在成長的無數個日夜,虔誠地祈盼:有朝一日,我也能脫胎換骨,成為這樣光芒四射的存在。
可我已經二十多歲了,已然具備區分現實與夢境的能力。知道那終究是一場“虛拟又浪漫的夢”。人不可能一夜之間撕裂舊我,蛻變成截然不同的存在——那不過是爽文小說裡慰藉現實中的人們而上演的經典橋段。我也更深刻地認識到,基因的烙印何其強大。我生來便帶着敏感、脆弱、多思的底色。從小到大我似乎始終未能真正“打開”自己,無法敞開心扉去擁抱世界的廣闊。恐懼如影随形:害怕與人的沖突,害怕社交的寒暄,害怕言語的失當,害怕成為他人眼中的笑柄。電影散場後,喬的“餘溫”尚存的那短暫片刻,是我離“自由”最近的時候——内心澎湃如潮,渴望擁抱一切熱烈與不羁。然而,這份天賜般的勇氣總在付諸行動的刹那,被洶湧而來的猶豫與恐懼瞬間澆滅,快得如同從雲端墜入深淵。滿腔熱情化為冰冷的灰燼,世界驟然沉寂。才發現那片自由的天地隻是虛幻的烏托邦,我的世界依舊是一片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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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也漸漸學會接納這樣的自己了,縱然沒有轟轟烈烈的青春,平淡歲月裡卻也藏着許多微小而确定的幸福——那是獨屬于我的浪漫。這世界本就不該人人完美無瑕,若真如此,反倒失了多樣性的魅力。正因為每個人的人生各有底色,有褶皺也有光亮,世界才因豐富而精彩。我該知足于此刻擁有的确幸與美好,它們或許細碎,卻真實地構成了屬于我的生活。

這份與自己和解的“自洽”,或許正是成長最珍貴的禮物。不再用别人的标尺丈量自己,而是在自己的節奏裡穩穩紮根,努力發現并記錄生活中那些“微小而确定的幸福”。就像《小婦人》裡的四姐妹,喬的熱烈、梅格的溫柔、貝絲的善良、艾米的清醒,她們因各自的棱角與光芒拼湊出最動人的青春群像。而我的敏感與細膩或許也并非缺點,反而是捕捉生活裡這些“小浪漫”的天生優勢——就像能在電影的故事裡看到多彩的世界;能在錯過的遺憾裡品出成長的重量,更能在自己的荒原上,慢慢種出屬于自己的花。
就像史鐵生先生在《我與地壇》裡所說“一個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潭死水,是一塊沒有感覺沒有肥力的沙漠”;“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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