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驚喜看到這部短片。
篇幅雖短,浪漫無限。角色囿于平庸現實之中,卻注視着生活夾縫中無限的色彩。以有限,說盡無限。
舒緩的長鏡頭平靜而柔和地叙述,沒有明顯的故事框架,角色如風吹來,存在此間,不知何來也不知何去,非常典型的生活流片子,帶着濃厚的新浪潮氣息。
它的講述,猶如落葉如常落到平湖上的一瞬,平靜,隽永,漣漪無限,留下的無限想象卻都已經去到了影片之外。導演非常可愛,在漣漪産生想象蕩開的結尾處,用銀幕上正在放映的四百擊結尾做了呼應,這個影史上頗為經典的一個長鏡頭,讓觀衆随人物奔向未知,如同看這個故事的我們,小周和李默未來會否交織,我們并沒有得到明顯的提示。這是我非常喜歡這個短片的地方,毫無調味,幹淨且細膩,克制又缱绻,正是“甯靜河流”,沒有任何刻意的引導,卻帶來無限隽永的遐想。
而且它的“色調”非常柔和,太舒服了,它展開的遐想也是,是暖調的,溫柔的,縱然其中夾雜着詩人不得不确離遠方回歸此間人生的愁緒,夾雜着小周被生活瑣碎掩抑的一種不得自由,但人生的況味仍然未必是品咂後沉重抑郁的,而是欣然有望。真喜歡這種帶我們平淡生活中找浪漫真意的片子,喜歡,喜歡。
有幾個鏡頭非常非常“可愛”,尤其鏡頭特意給到窗外工人們放倒“盼盼”的時候,小周剛好唱到“再見朋友”,實在被這個地方可愛到了!導演一定是個非常可愛溫柔的人,和前面說的結尾合理夾帶私貨的做法一樣,真是非常非常可愛的導演!
運鏡也非常舒服,雖然它不靈動但是它很靈動,平靜但充滿情緒,充滿但又舒适。為過遲但還算不晚地看到了這位導演的作品感到快樂!也謝謝first,請多多推介這樣有料不裝逼的國産導演謝謝謝謝!
小周,從家庭瑣事裡走來,在平淡工作裡存身,亞運會開幕式錯過,閉幕也隻得看一個結尾,還被母親反複下令打斷。工作也是,重複清閑又無聊,領導還要上線叮囑“控票”。看上去,平凡生活裡無奈普通人一個,但内心卻如此爛漫,向往着文藝。傳達室那場戲,刻繪地如此鮮活,不斷的哼唱,忍着不買牛仔褲(物質)為亞運會(精神)捐款,數算亞運會的天數,和雕塑盼盼道别。寡淡生活中内心湧動的愛 色彩 和浪漫,望向有限生活中無限的“生活之外”,非常非常可愛。
李默也是一樣的人。外表沉默,内心卻流淌着浪漫的河流。結束了流浪的詩人,社恐羞澀,寫浪漫的詩,旅行目的地在自由遼曠的嘉峪關外,這是角色的内心一角,和外表全然不同的一面。他結束旅途,剪去頭發,不得不割舍“詩和遠方”,告别理想之境,回歸平淡生活中來。海子之死的隐線微妙地貫穿着,詩人死去,現實無聲,但胸懷的浪漫是不會停止的,如同心有色彩的小周,他們就是普羅大衆中頻道相似的“另一類”,是生活中的“有心人”,這或許是“我的朋友”的一重語境,同道中人。
或許有人會覺得結尾李默那句“我的朋友”來的突兀,畢竟兩人僅有一次交談,還未及深入,但它其實是最為細膩動人的一筆。我猜想李默是孤獨的,在那個保守刻闆的年代。他結束旅途,來找他的晨哥,分享他的詩,對方問他父母知不知道他回來,他沉默,肢體動作給的答案也很明顯,這或許是一個交代,他是不被父母支持理解的。但他又需要理解,需要分享,可以分享的人就是他的朋友。傳達室前簡單的交談,讓細膩敏感的李默捕捉到小周是和他一樣“爛漫”的人,所以他會略顯突兀地詢問對方有沒有去過嘉峪關,這既是内向的他伸出了觸角,也是一種分享的“預備動作”,我們絕不會和不能理解我們的人談理想,李默能如此展開交談,就意味着他默認了對方是“同類”,并有可能做可以分享的朋友。我們的李默,是一個多麼細膩敏感的人。
這個片子的細膩之處,李默的細膩之處,要仔細去看。片子給了很多次鏡頭提示,電影票是不允許外傳的,隻給工人和家屬,李默最後入場去看,其實是不合規矩的。他能入場,其實是小周對一面之交的李默的包庇。所以小周入場後,李默也略帶忐忑地特意向小周說明了票的來源,小周很爽朗包容。陌生人之間有了善意的交彙,就是朋友,李默最後那句“我的朋友”,是柔軟細膩的他對小周的感激,也是對小周的爛漫和善意的珍惜。
是不是很細膩動人的一個故事!白水一般,幹淨單純,沒有給任何兩人之間的暧昧提示,無關兒女情長,而是一種偶然發生的“俗世知己”,真正的朋友之誼。很喜歡這種幹淨,兩人的交談很平常平淡,沒有一點超出萍水相逢的界限,連“心照不宣”的階段都沒有到達,它是符合生活化的,而非戲劇化的。但它給的遐想又是必然的,兩個相類似的人,未來是否還會有交彙的延續,或許就是到此為止的邂逅也并不奇怪。葉落之後,到底泛起怎樣的漣漪,展開怎樣的想象,是我們觀影的每個人自己決定的。
想特别說一說王一博的表現,作為一個年輕演員,的确給人帶來一些意外和驚喜。我覺得是目前看到的他所有作品中的“重要作業”。
如我前面所說,片子本身是生活化的,而非戲劇化的,演員的表演也要遵循同樣的邏輯,這區别于一博之前大部分作品。加上片子篇幅不長,以及片子風格與角色性格的制約,角色台詞更為有限,很多信息完全要靠演員用表演去交代(比如前文提到的“父母是否得知歸家”一事),所以作品雖短,感覺卻是意義完全不同的一次表演。
我很喜歡李默這個角色,他外表寡言内向,有種鈍感,内心卻細膩浪漫,非常敏感。這個角色很有層次,這種層次,既給一博的表演帶來了要求,同時也是一博細膩的表演最終塑造完成的。
我們先說第一個“要求”。
李默的角色設定,導緻在同一時刻同一情境之中,對演員表演邏輯的需求是“矛盾”的,他既要充分表現李默外在的鈍感,又要同時準确外化李默内在的敏感,他既要将這個角色面對世界時充分的“拙”的反應做到極緻,又要時刻讓我們感覺到,他的内心始終在感知,在流動,是極其“動”的。正如導演所言,這個角色演不好就呆了,因為演不好就容易被外在的“拙”形吞沒,反而掩蓋了這個角色内心活的泉眼。但反過來,如果表現敏感與心深處柔情的力度稍微不深,又可能會損傷李默外在包裹的鈍感,變成一種纖弱的憂郁或者焦慮,如何調和兩種矛盾,讓其形成一種和諧的邏輯去“活”這個角色,是非常非常考驗演員的,失之毫厘便差之千裡,但一博顯然把握住了這種火候,帶來了非常讓人驚豔細膩的表現。
他是如何把握住的呢?
一博非常聰明的使用了一種“多頻”但“降格”表達。我們可以看到李默這個角色有一個基本的肢體動作邏輯,他有許多細碎的小動作,但這些動作多數時候是一種動作傾向,是将完成而未完成的,不落實的,而且是稍顯遲疑緩慢的。(比如他放下背包又沒全部放下,而是别扭地離地幾厘米提在手裡。比如他想握衣角邊緣卻始終隻是保持握的姿勢虛靠着。他見到晨哥先是第一時間喊,然後才步速中透着腼腆慢慢走過去。最明顯的,是坐在傳達室外等待時,表現内心不安的手指動作,速度也是較緩的。)很明顯,一博設計并時刻把握着這種行動邏輯,這個人物,他對外界做出反應的速度其實是頻繁的不斷的,但他的動作表現全部是被減速的,是鈍的。這就很微妙了,角色的内巧外拙一下子就出來了。
我不得不感慨一博的聰明。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把握到人物的這種處理邏輯的,但這種邏輯,巧妙的和李默一句台詞的表達呼應了。哪一句呢?小周說“亞運會的閉幕歌,你沒聽過呀?”,常理來說,完整的回答是“昨晚我在火車上,沒看”,但李默隻說“我在火車上”,這就非常可愛非常生動了,一個社恐,說出來的話是半完成的 不完全的,一半都被卡在腦子裡了,一博的動作處理恰好也完全貼合着這種邏輯,是不是?這真的太讓人驚豔了,李默台詞寥寥,他卻能讀透到這個程度,請大家反複回味這一點,就能體會到他多麼用心細心地琢磨消化了這個角色,并多麼聰慧的找到了相同的表達。我們常說演員也是創作者,演員并不是照本宣科完成塑造,而是再創造人物,再發掘角色,給予活氣。在這個角色身上,我們可以感受到,一博和台詞的寫作者角色的生産者完成了那種微妙的共創,這是非常美妙的事,我相信現在的一博已經體會到了這種美妙,也将這種美妙帶給了我們。真的謝謝一博,也謝謝導演,李默這個孩子,真的很可愛。
現在我們說第二個要求。
它是信息表達的要求。這一條不好先行概括,我來慢慢延伸。
何為信息呢,簡單點說,它包含但不限于人物的個性、身世、過往的經曆、可能的人物關系、當下的狀态與心境。
我們先來說個性。李默的出場,第一個行動就讓我們get到這個人是個社恐。一博怎麼向我們交代這個信息的呢?除了台詞上的忐忑腼腆,更重要的是他不着痕迹設計了一個很妙的動作。一般人問話小周的話,要麼就站在台階下發問,要麼就完全走上台階再發問就可以了,簡單利落流暢。但李默社恐,他腼腆還帶點緊張,所以我們看見,一博先是一條腿邁上台階,同時在忐忑發問的過程中,才笨拙滞後地完成了另一腿的動作,實現了一種言行上的“順拐”。出場就直白地交代了他此時的緊張,也很明确讓我們get到角色的性格信息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李默所有比較大的動作,感覺都是先内心下了決心才做出來的,有一個“鼓起勇氣”的過程,這個過程做不好要麼就被忽略了要麼就搞得很刻意,一博把握地很好,非常自然,表達也很準确。包括這個人物時刻表現不安的小動作,一博的處理都是較溫吞的,所以我們共情到的是稍緊的社恐,而非過躁的焦慮,或是過怯的畏縮(這一點也是通過大的肢體狀态配合完成的,彼此走路時拳前垂内收,但是又不是垂頭喪氣,完成的是一種性格使然的形貌氛圍,不展開了,都懂的吧!)
我非常在意也非常欣喜的第二個信息交代,是一博對李默和父母關系的可能交代。車棚那場戲,張晨問李默回來有沒有告訴父母,李默沒回答,但他肢體的反應明顯給出了否定回答。用肢體做到否定交代其實并不難,微微搖搖頭啊低頭不語啊,好像很簡單,但一博給的這個否定,是有層次的,帶有信息量的!!什麼信息量呢?1.父母對李默可能的态度,可能的親子狀态2.李默對“沒告訴父母回來一事”的心情。3.李默對張晨的親近信任程度。4.李默個性的再次塑造。
我們先來說這個心情。如果一博給的是一般否定動作,搖頭啊低頭啊,這是對他面前張晨的一種暫時的情感流露的切斷,不出聲也不看你嘛,把我的臉藏起來,最多否定之上我還帶點不好意思。但這樣其實也是對觀衆的一種切斷,觀衆知道“哦,否定了,有點不好意思”,但是觀衆也看不到他的臉了,不知道他更多情緒了,對不對?所以最精彩的地方來了!一博用了一個腿部的,膝蓋彎曲的,表達别扭的動作,非常傳神地告知了李默此時的内心!!!這是一個我們比較熟悉的孩童難為情動作,它表達的難為情裡,往往還帶着一種孩子的别扭倔強不願意承認不知道怎麼承認。有了這個動作,李默雖然沒說話,但我們get到什麼了?“我沒告訴,沒告訴是不是怪不懂事,咋回答你呢我怪不好意思的,但是我怎麼跟我父母說啊我也沒辦法說我逃避了先來找你了”。這一個多出來的動作,背後交代的信息很多了,李默為什麼不告訴父母先來找張晨?因為親子關系中可能的沖突與不理解,所以他用了一個孩童動作,去印證親子關系,同時也因為張晨理解他能讓他放松,他也能在這個人面前做出一種孩童的動作,另外也很重要的,這個動作,也表現了李默内心的一種天真,很可愛,他的腼腆是一種小孩子的腼腆,帶着一些忐忑不安,非常可愛。
我前面說,角色不知何來不知何去,存在此間,這是新浪潮的特點,但是李默這個角色,我們仿佛還是可以摸到一點東西的,他可能的家庭關系狀态,他有什麼壓力,怎樣地做出了什麼選擇,劇本道具方面給了一些配合,但不可忽視的是一博在表演方面也給出了很多細節去交代,在角色身上留下了很多關于過往可能性的心源性印迹,筆力有限,我隻舉了這兩個例子,大家可以再去找找,看看一博是如何通過表演去拓寬我們對這個角色的想象空間的,這一點對演員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它也是我說的一種演員的“再創作”,能做到這一點,對一個這樣年輕的演員來說,非常了不起,非常非常讓人驚喜。
說完表達了什麼信息如何表達的,我們來說一說表達的難度。
我前面說,這個片子是生活化的而非戲劇化的,所以它要求演員的表達流暢自然不着痕迹細膩符合生活邏輯并且貼合片子風格,一博這一點做的非常棒,動作的設計分寸的把握細節的處理都很好(我前面舉的例子都有提及,不展開了)。什麼叫戲劇化的處理呢,簡單點說就是它允許你誇張地特意地表達情緒,表達嘛,你隻要“大聲”些,總會被注意到的。但是生活化的東西往往是不能“大聲”的,它在一個整體狀态裡面泛起漣漪,你稍微誇張就會讓人出戲,而且演員你不細心你可能抓不到它,你表達的不好觀衆就可能抓不住它,就還是導演說的,李默演不好就到“呆”了,什麼人是呆的,沒有情緒傳遞沒有信息傳遞的人就是呆的,沒把波動表達出來,不就呆了嗎。李默不呆,因為一博把“表達”做好了,演員好的表演,就是我們通向角色内心的窗戶。
表達的另一重難度,要延續我們上一個話題。我說到角色矛盾個性的展現,有的人可能會說,啊,含光君外冷内熱,謝黴黴跳脫深沉,小百裡外讷内敏啊,這不都矛盾嗎,怎麼這次演意義就特别不一樣了呢?這裡就要說到電視劇和電影的不同了,電視劇的呈現,其實是給演員的表演帶來大量的輔助的。比如上面這三個角色,他們出場前,就會有人說藍家二公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百裡二郎又是什麼什麼樣的人,又或者戲外宣傳、小傳的露出、原本ip的劇透,都讓我們對角色有了一個提前的了解。但電影表演,演員在情境中能依靠的隻有自己。李默出場時有什麼呢,什麼也沒有,戲外電影的神秘感保密性拒絕劇透,戲内也不會在出場前用任何方式輔助交代,李默的性格就隻能靠一博通過台詞和肢體去表達,别無憑靠,難度是不是一下子上來了?再者,電視劇往往會有大量的台詞、鏡頭、情節去塑造人物,你有難言之隐,好,我在你強顔歡笑之後再給你拉進補一個第二表情大特寫,我特别内心OS讓你去自言自語,我給你加狀态戲,我直接讓你和别人聊天台詞裡交代,太多輔助手段了。你們看生活化的電影有什麼,電影篇幅精簡,鏡頭客觀直叙,台詞一句頂十句,沒有任何輔助打底,一場戲裡演員基本就是唯一的信息載體,演員自己要變成一本可讀的好書,讓觀衆讀懂他然後明白故事。
所以我說,這個角色,這次的表演,難度和意義是全然不同的,雖然它在呈現上沒有“炫技”的地方,但是處處都已經初顯一博作為演員的成熟,他避開了很多可能會出現的問題和陷阱,吃透了這個角色,完全地準确地讓這個角色活着并讓我們感知到關于他的一切。無論是影片風格還是體裁的跨越,都是一次挑戰,也是一份美好的答卷。
還有很多細節可以挖掘,有點寫不動了,暫時寫到這裡,也許會補充,期待大家一起補充。感謝讀到這裡的人,也再次感謝這樣好的創作。環境或許沉悶,電影也有如劇中人,但就讓我們像他們一樣,有限中去尋找無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