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網友約着在Karlsruhe看《南京照相館》。德國28日上映,但是隻有幾家電影院有排片。去的那家電影院,要開将近一個小時的車,也是離家最近的有排片的影院了。影院門口沒有張貼任何海報,也沒有任何播放信息,需要線上搜索購買或者線下問前台買。今晚這場上座率挺高的,大多數都是中國人,也有一些外國面孔。在排片少,影院少,通過16歲以上的分級篩掉大半青少年和家庭觀影者,并且當地影院不做任何宣傳的情況下,幾天前這個影院在第二天又加了一場,由此可見這部電影的口碑之好了。

我曆史課本中詳細學過抗日戰争,進入到南京的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參觀過,去過哈爾濱的731部隊遺址和遇難同胞紀念館,看過張純如寫的關于南京大屠殺的書《南京浩劫》,我認為這部不可多得的電影即使已經是如此的血淋淋了,仍不及曆史事實的日本侵略者所作所為的萬分之一。拍電影的導演與編劇,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中國人,他們所能做到的呈現方式,并且觀衆(哪怕是分級了之後的)所能承受的呈現方式,是不可能鏡像還原喪失了人性的惡魔所創造的地獄的。在其中困于日軍占領下的南京這座人間地獄的主角們,他們作為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有着自己曾經的工作與家庭,選擇了讨好、逃亡、躲藏或是戰鬥,都是為了能夠最大限度保全自己、保護家人、保護恩人,都是勇敢的。即使被标為“historical horror”,導演仍然選擇采用隐晦的表達方式,最大限度尊重受害者,将鏡頭的凝視更多指向施害者。以往,再著名的導演,拍攝手法再好,都會讓觀衆不得不忍受他們獵奇的“惡趣味”。近年來,随着人本主義和女性意識的覺醒和普及,人們越來越意識到,每個人不應該是客體,女人不是性客體,異國的人不是滿足東方主義、殖民主義的想象的“讨好的、低等的”客體。而導演,作為弱勢一方的被侵略者,要揭露侵略者試圖掩蓋的罪惡行徑的時候,也仍然對他們保留有最大程度的尊重,客觀還原了他們所自豪的“文明”的一面:日本侵略軍對職業工作的盡職盡責,對自己國際聲譽的維護,理解中國的仁義禮智信,寫中國書法聽中國戲曲,知道中國的曆史建築……這更能體現日本虛僞得荒誕,縱使他們披着人皮,仍然不改野獸本性。各方面來說,我們能看到導演依托于其精湛叙事和鏡頭表現語言的真誠,對曆史事實的尊重,對人物塑造的尊重,對觀衆的尊重,非常推薦觀看!

有人說,為什麼我們抗戰勝利的80年後,仍要回顧這段曆史。有人說,你們怎麼還不原諒施害者。沒有人會在快樂和痛苦當中主動選擇後者,但是日本的行為的事實鮮有人知、與他們的曆史虛無主義與曆史修正主義的态度,使我們必須要通過不斷為自己發聲來延續和平之火,照亮在亞太地區被法西斯軍國主義所侵蝕的黑暗之處。

外國同事都知道廣島長崎被炸(我談起這個話題他們像是參加搶答節目一樣地說出兩個城市的名字)。諾貝爾和平獎在2024年還頒給核爆受害者相關團體。日本人牢牢抓住核爆來搭建他們二戰“受害者”的叙事。二戰在亞太戰場受到忽視,這使日本人感到慶幸的是,正符合“東方主義”叙事——沒有得到掌握主流話語權的團體應有的重視與讨論。很多人以為二戰開始于1939年,但是沒有人知道,早在1931年日本就入侵中國東北,對當地燒殺搶掠,強奸婦孺,強迫當地女性做軍事性奴隸,進行細菌戰(對居民區投放細菌等生化武器),甚至抓當地軍民進行人體實驗(火燒、冰凍、短肢、注入細菌病毒……)。在歐洲,鮮有人知道731部隊,并且很少人知道他們二戰入侵了那麼多亞太國家,所到之處,畜生行徑做遍(我去澳洲,凱恩斯街頭能看到二戰時期日軍入侵的記錄;去新加坡,國立博物館裡赫然标注被日本占領的三年“昭南島”時期……)。

至今,日本仍未承認他們的罪行,也未曾把這段曆史如實寫入教科書。他們的靖國神社裡供奉着二戰戰犯,八纮一宇塔有二戰時期從侵略國家搶奪而來的石磚。他們的“天皇”至今仍未被清算。二戰結束八十周年的今天,日本的相關讨論(研讨會、電影),隻是聚焦他們自己的苦難,聚焦于原子彈核爆受害者,聚焦于“一億玉碎”期間全國上下高漲的法西斯情緒下的“辛苦生活”。他們絲毫沒有半點表現出對被他們虐殺的受害者的同情與後悔,他們甚至不願意用他們最擅長的僞君子手法來蒙蔽受害國——或許是因為人類無法理解他們沒有的情緒。他們沒有反思自己侵略行徑,他們反思的是戰敗,他們感到後悔的隻是做的禽獸之舉被别人發現了、被所有良知的人所譴責了。這使得他們更将自己置于“受害者”的“正當”地位——“如果我們戰勝了,那麼這些被當做惡人的屈辱就都不會有了”。談及他們的侵略戰争中的受害者,他們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機械地重複“南京大屠殺的遇難者沒有大于三十萬人那麼多人”“廣島長崎被炸了,下一個還可能是劄幌”之類的話術。很難不讓人得出推斷,隻要他們神道教“天皇”體系仍被國民視作最高權力,那麼他們每一個人都必定會繼續法西斯軍國主義道路,正如他們祖祖輩輩被教育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