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ie Hall》是一直收藏着但竟然一直沒有看的電影。前段時間,主演Diane Keaton的去世,想起《教父》中紐約的秋天,更令我又想起這部電影。立冬的這天,窗外飄着很細很細的像春雨一樣的秋雨,掃去了很多空氣中漂浮着的塵埃與霧霭,一個人看完,台詞像一步引人入勝的小說,和伍迪艾倫的幽默度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然而看完最後那個無聊的關于雞與蛋的笑話後,後心頭卻升起淡淡的怅惘。

翻了翻豆瓣上的評論,文青們聚集在一起,每個人帶着不同的視角而來,有趣的是你能夠在文青的評論中看到他/她們代入了誰,或者是文青本就屬于孤獨的類别,電影中的誰誰也無法共情。

Avey和Annie為什麼能夠互相吸引,是毋庸置疑的。他們在人群中都有着敏銳而獨特的幽默感,具有各自的自命不凡與我行我素。七十年代,凱魯亞克那一代落魄不羁的嬉皮士已經成長到中産階級的雅皮士,打網球,聊電影,喝酒,脫口秀,聊伯格曼(并讨厭别人聊伯格曼),橫沖直撞地穿行在東西海岸。同時,他們對對方的幽默與才華互相肯定,換言之,他們各自的才華被對方看到了,認可了,心領神會。同時,他們還保留對對方進行一定程度貶損與打壓的權利,與其說是一些“爹味“和“上東區名流”的習慣,更像是是感情中的一些小情趣。

愛情,發生于二人能夠共享一些微妙的時刻。那種時刻不構成生活的必要,隻是令人會心一笑;但失去這些會心一笑你會突然發覺生活的無味與自身的孤獨。就像Avey說的,他認為人生分為horrible和terrible兩種,前者是出生就帶有傷殘,而其餘的是後者,你要足夠幸運才能成為後者,度過terrible的生活,繼續沉溺在自己作為猶太人的自卑情結中,并在自卑與文青的自大中反複橫跳。

二人為什麼分開,也許有很多原因。其中有一個有意思的細節:Avey不喜歡加州,而Annie喜歡;而演員Diane Keaton正是出生于加州,Woody Allen出生于美國布魯克林。東海岸的美國人總有一種“go west”的療傷治愈概念,就像中國的南北方之辨一樣。但Avey是“紐約人”正是因為他已經将人生的幾十年都在這裡度過,對這裡的老房子如數家珍,對紐約的肮髒遊刃有餘,坦然地處理蟑螂和蜘蛛,也當然對紐約的美麗流連忘返。加州的太陽直白地照在他蒼白、不出衆的臉上,讓他面對對面的Annie說不出什麼漂亮話,也讓他在健康輕食店,在一衆吃着沙拉的加州人中,坐立難安。

正如一個人花了幾十年的時間塑造與打磨自己的内心,一個人來了,敲了敲門,雙方喝了杯咖啡,說了些情話,但撼動不了已經成型的一顆心。當激情開始消逝,雙方的差異與對未來的岔路口暴露在眼前,那些深夜裡的笑談,那些布魯克林大橋下的表白顯得輕飄飄。城市裡,我們在紐約,我們在洛杉矶,我們愛,但不足以放棄自我;我們想退縮,但不足以放棄愛。我們就在中間懸停着,把你拍成戲劇,把你編排在脫口秀裡,把你放在電影裡,深深深深地銘記你,咀嚼着一點苦,一點甜,一點自尊,一點體面,一點不甘;但回頭卻發現,那個人不僅已經遠去,甚至已經在時間裡消失,再也不可能在“SOHO偶遇”。

“We had a few great personal years together and finally we both moved on, and why we parted only God and Freud might be able to figure 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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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 the world is constantly being redefined, and with Keaton's passing it is redefined once again. A few days ago the world was a place that included Diane Keaton. Now it's a world that does not. Hence, it's a drearier world. Still, there are her movies. And her great laugh still echoes in my head.”

——《Woody Allen Remembers Diane Keaton》10.13.25

“我們一起度過了一些美好時光,最終都各自向前。至于我們為何分手,或許隻有上帝和弗洛伊德才能解釋。

世界總是在被不斷地重新定義,而基頓的離世又一次改變了它的定義。幾天前,這個世界上還有戴安·基頓,而現在,這個世界卻沒有了她。因此,這個世界更加無聊沉悶。好在,她的電影還在;她美好的笑聲依然在我的腦海中回響。”

——《伍迪艾倫懷念戴安基頓》2025年10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