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說,仿佛看了一部恐怖片。

整個故事的設定都很神奇:七層半,低矮的天花闆,人們隻能彎着腰走路;公司裡的人全都不正常,對話的時候仿佛不在一個頻道;男主的家中全是動物,妻子抱着大猩猩像抱着孩子一樣,甚至會跟大猩猩溝通。

一開始男主進入馬爾科維奇的大腦還很正常,滿足了某種窺視的欲望,但隻是一個旁觀者。洛蒂進入的時候開始展現出某種瘋癫,她感受到了男人的感受,也看見了女人向男人投來的目光,她為此着魔甚至想做變性手術。她占據了兩副軀體,同時獲得了男性和女性的體驗;而馬爾科維奇的身體也成了兩個靈魂的容器。

真正讓我開始害怕的時候是馬爾科維奇意識到自己的大腦被霸占,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一問究竟。在他靠近的時候,我越來越好奇他進入自己的眼睛會看到什麼?他看到的是一個由自己組成的世界,女性的自己,服務員的自己,幼年的自己,老年的自己,都長着同一張臉,他們交流的語言全都由“馬爾科維奇”構成。

再後來男主為了霸占瑪馨的愛控制了馬爾科維奇的身體,“隻需要與他的身體做朋友”。在開頭克雷格操縱木偶的時候,他就說“我可以感受它的動作,用它的身體去觸摸”,正好與克雷格進入并控制馬爾科維奇的身體是同構的。隐喻的意味很強烈:不僅馬爾科維奇是傀儡,或許所有的演員都是傀儡,他們被導演、被故事、被觀衆操縱了自己的身體;又或許傀儡不止是演員,而是我們所有人。我們以為有一個“自我”,以為我們有自己的思想,實際上不是“我在說話”,而是“話在說我”,我們都不過是被時代和周遭的聲音牽着走的傀儡。

最恐怖的場景莫過于兩個女人在馬爾科維奇的潛意識裡追逐的場面了,這場戲先是讓我想起《盜夢空間》,但随即我想到了《砂制時鏡下的療養院》,一樣的在各種荒誕場景中穿梭,從一個窗戶或一個池塘進入另一個空間,一樣的讓人困惑,但這或許就是人的潛意識,總能從一個地方跳到另一個地方,不知道中間是如何連接的,沒有任何理由和邏輯可言。

瑪馨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她好像不需要邏輯,她就喜歡和一個裝着别人的靈魂的身體做愛,她滿足于“困惑”。她一開始好像對誰都可以戲弄,但又對誰都不動心;後來她愛上馬爾科維奇身體中的洛蒂,再後來覺得克雷格也很不錯。但沒過幾個月她就厭倦了,他們逐漸貌合神離,她仍然是不動心的。而她的出現也打破了克雷格的“正常”生活,他莫名其妙地愛上這個女人,離開了正常人的夫妻生活,又始終為她着迷。她或許就是欲望的化身,我們都不知道自己的欲望為何而起,但又為了滿足它不顧一切。

另外一個元素是動物,克雷格和洛蒂與動物一起生活,好像把他們當成正常人,像孩子那樣地哄他們睡覺,不舒服了要抱着睡,還可以一起看電視。印象深刻的是,洛蒂說這隻大猩猩不舒服,讓無業遊民克雷格多陪陪它,克雷格和大猩猩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克雷格對着大猩猩說話,而大猩猩會發出嗚咽聲,仿佛會表達困惑和認同。後來洛蒂被關進籠子,被塞上嘴巴的她發出與大猩猩一樣的聲音,在某種意義上“人”變成了“動物”;馬爾科維奇進入自己的世界,語言隻有“馬爾科維奇”,在這個世界中語言隻有一種聲音,通過語調表達感情,而音節不帶有意義;在七層半的所有人也是以這種方式溝通,他們用“正常”的語音、詞彙和語法,但是構成的語篇也沒有意義。

最後是狹窄空間,其實一開始看到七層半的人都彎着腰說話走路,我就感覺這是否隐喻着現代人都在“夾縫中生存”的狀态。但我現在覺得它可能有另一層含義,那就是荒誕:我們每天在說話,看似是交流,實則很難将自己的心意通過語言傳遞到另一個人心裡,由此我們的語言或許都是無意義的;我們的整個世界也有很多我們不理解的東西,它們可能沒有為什麼,隻是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被産生了,然後莫名其妙地被延續着,如今又莫名其妙地存在着,以後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我們所知的世界也是狹窄的,我們真正“了解”的真的隻有很少很少,或許我們以為自己了解的其實也不了解。在這個荒誕空間中,我們唯一能做的或許就是保持謙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