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看這麼精彩的大男主還是在琅琊榜。點開蓮花樓的第一集不過是因為一點好奇,一點偏見,結果居然就像《傲慢與偏見》裡達西從晨霧迷蒙中走來一樣,一集集過去,李蓮花也在我眼前逐漸清晰:初時我還帶着些許不以為意,不知不覺習慣了這種陪伴,直到他吐血了,再到他佝偻着背撐着腿笑着說了一句“真狼狽啊”,我忽然心裡一緊,意識到那個驕傲的李相夷還沒有死——再然後他就不告而别了,大家都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這時我才知道看第一集時的我有多麼傲慢愚蠢。

都說看完蓮花樓人均一篇小作文,但我這個從小最愛寫作的人卻什麼也寫不出來。以前看到喜歡的劇,可以從容地客觀地欣賞它内裡的哲學和融合西方戲劇的瑰麗,但是看完蓮花樓,就好像以前韓劇裡那句老套的梗,“我喜歡你,但我竟說不出一個喜歡你的理由”。仔細想了想,武俠,拳拳到肉又宗師感的打戲與劍舞,高級的分手局,還愛卻放下了和不愛了卻放不下,搞笑日常,不炒cp至情至性的惺惺相惜,後輩傳承,恰到好處的音樂,女孩子可以不必追着男主身後跑,累了就一封分手信心無挂礙,中式美學,宿命感,蘇轼詞,含蓄和留白,或許就是因為這些嗎?所有的一切都精準卡在我喜歡的點上,部分源于小說作者的創作和劇組的努力,部分源于男主演員的演繹。

鮮衣怒馬的少年跌落東海,然後一雙沉疴數年的手穿過百态人間,溫柔地撫慰那些受過苦難的、冤屈的、被傷害的、有苦難言的,普普通通的人們。演員對角色的理解太準确了,俯視衆生-理解衆生-成為衆生。這樣一朵生于痛苦和孤獨的小花,安安靜靜地凋零,卻一直在“心懷偉大的愛,做細微的事”,治愈身邊的人。有人說得好,“他隻是把死亡當作生命的一部分”。不一心求死,但也不貪生,認認真真地生活,燒菜,做手工,為人治病,養一隻狗,最後坐一隻小舟離去。他說:我這個人,最是惜命了;人生一世,爛漫之處何其多;做人呢,不能總活在别人的期望裡;人生嘛,本處處都是遺憾;從前那樣不錯,現在這樣也不錯;不愛一個人了,也不是需要自責的事;既是故人,便讓他留在故事裡,喬姑娘當放心地向前走;信神拜仙的人,常說善惡有報,可若真想伸冤,靠的卻都是人;你說還真是可笑,那麼厲害的令牌卻隻值五十兩;這當有天我想起你的時候,我這突然忘了為何要恨你;有人棄劍如遺,有人終生不負,人的信念,終是有所不同;十年前,東海一決……他看清了“一滴水的智慧”,行走于世間,幼芽生枝新木長成,東海的潮水漲了又落,從此“每一滴水都是他,總有少年會攜着他的志向走向更遠,他依舊是傳說,但這傳說有了更多溫度。”

我最推崇羅伯特麥基的“一個文化,如果沒辦法用誠實、有力的方式去講故事,就無法發展,當一個社會反複經曆光鮮、空洞的虛假故事時,它就會退化”。一部劇最珍貴的是腳踏實地,就像哈利波特火不是因為它的魔法世界,而是在于這個魔法世界的真實;冰與火之歌風靡不隻在于它離奇磅礴的架構情節,還因為你可以從中看到真實的西歐北歐北非的風土人情。蓮花樓的真實性在于每個人都能從中得到拯救。看到個有趣的梗說“看到四顧門令牌隻賣了五十兩,像極了我985畢業月薪隻5500”;繁忙的打工人從李蓮花身上看到拒絕内卷的生活;一個理想化的女宅案卻是現實真實發生的無數悲劇;我的故事則是一個戀家的人時隔四年才能回國,期間懼怕離别與死亡,可當遇見李蓮花之後,他就像一個認識很久的可靠的朋友讓我看到放下的力量,重要的不是過去,是已經擁有的,是身邊還在的人,是為自己而活。演員說希望觀衆可以從他演的角色裡獲得力量,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這句話。

以前看到演技好的人會說,啊這個角色塑造地真好這個人物演活了。可是看到很多觀衆對成毅李蓮花的感想是,李蓮花不是一個虛構的角色,他确實真實存在着。之所以真實,之所以離開了又仿佛無處不在,在于那些有趣自然的小表情,在于那些尋常啰嗦又悲憫真實的碎碎念,在于松弛踉跄卻朗月清風的身姿,在于看盡炎涼仍持守本心,在于那雙明亮又黑白分明的眼傳遞出的溫暖純善的依托。李相夷是神,以至于毒入肺腑大家都覺得他不會被傷害;李蓮花是衆生,以至于他離開了大家才驚醒挽留。可是朱顔辭鏡花辭樹,最是人間留不住——人無影則去,人去不留啊。又想起小花無所謂地擺擺手說的那句話了:沒有關系,也不太重要。

好的,沒有關系,也不太重要,有緣江湖再見。

忽然有些淚目,忽然覺得擁有人的豐富情感真是一件極幸福的事。

李相夷到李蓮花的一生,正如宗白華先生所說的中式美學,“絢爛之極,歸于平淡”。李相夷已去,遇見平平淡淡的李蓮花,是我極幸運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