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頭說些什麼呢,想了半天我也沒有想好。可能凡事偏要索個前車後轍,倒是沒了滋味。想想生活,也是一樣。

《葉問3》剛上映時,有人問,拳王打葉問能打赢不。有人會說——如果能打赢,就不叫《葉問3》了,應該改叫《泰森1》。你看,這就是電影裡主角光環的運作規律。

而主角同為葉問的《一代宗師》對輸赢的計較就沒有那麼深。

葉問念頭上勝了宮羽田,而宮羽田的氣度壓過葉問;宮二規矩上赢了葉問,而葉問處處占了上風;宮二赢了叛徒馬三,而宮二也使得宮家的東西絕迹江湖。

這樣看來,從頭至尾沒有輸赢,盡是時勢使然。

可能在張大春和徐浩峰看來,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與 見自己,見天地,見衆生 本是一體。對于王家衛來說,葉問得道,見了衆生;一線天為一,時勢變遷,自己成了武林的裡子,離道僅一線之隔;而宮二的世界二分恩仇成不了道,隻能緣見天地;而馬三則三多于雜,隻見得着自己。

但字字句句透露出的卻還是四個字 “時勢使然”,是生而為人的對于時代的妥協。

殺了薄無鬼的丁連山是一步一仇家,成了裡子,作為掌門的宮羽田是一步一擂台,成了面子;背叛藍衣社的一線天是一步一仇家,而得了宮家名聲的葉問則是一步一擂台。

命運的際遇不同,造就了人生的不同,也就造就了武林成就上的差異,這是大時代的悲凄,不過這就是後話了。

一闆一眼的民國,有規有矩的武林,離我們遠麼? 根本不遠,《一代宗師》相比于各路隻會聽磁帶加堕胎的青春片,離我們的生活不能更近了。

你看《太陽照常升起》裡的老唐或是小隊長,《陽光燦爛的日子》裡的米蘭和馬小軍,一個個再瘋狂不過的故事劃過。故事有結局,但讓你感到奇妙的是,好像有什麼東西,透過屏幕延伸到了生活,最後你會發現,都是時勢作祟。

這才是我們的生活,荒誕而真實。

就像當年我看《三重門》時,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林雨翔充滿逗比情調的生活,為何就那樣結束了。也許我們早就适應了 “故事需要一個結局” 的結局,就像《夢裡花落知多少》一定要看到女二号被強暴,男一挂掉,然後其他人如何結局的結局一樣,我們需要一個結局。

就像青春電影一定要堕胎,就像青春挂鈎一定要驚心動魄。但是在多年之後,我們就發現

原來沒有結局,沒有對錯,才是人生真正的樣子。

同樣的,喜歡《後會無期》裡的種種尴尬

我以為我找到了愛情,結果是仙人跳

我以為我找到了朋友,結果把我丢在旅館

我以為我找到了朋友,結果偷走了我的車

我想耍帥,結果敗給了一顆鹵蛋

生活總是喜歡讓你措手不及

回到《一代宗師》,宮二最後一次見葉問,也是場看似遙遠卻在你我眼前的戲。當時宮二表白之後,葉問立刻明白,自己之前的贈扣,書信造次了。

這裡是香港,遙遠到規矩都不成規矩的一方天地。孤男寡女,相知多年,值得信賴。紅顔知己,互相傾慕,流落異鄉。一個處理不當,宮家以及“宮二先生”這兩座牌坊要塌了。

此時的葉問不知道,宮二已經奉道了,也已經快死了,對她而言說一句 “我心裡有過你”已經是她能做出的最過頭的事情了。

他會想當然地認為,宮二那麼多年不傳藝是因為矯情,不再嫁是因為等他。他不能讓宮二再蹉跎下去,也不能讓宮家這塊金匾砸在他葉問手裡。男人的理智和務實在此刻發生了作用,葉問淡定地不解風情,句句話離不開武學,離不開六十四手。

估計當時的葉問會想,哼,老子真TM機智

‍嗯,偉大而平凡的如同生活裡的你我他

生活才是最好的電影

而且,還是認為沒有人比章子怡更适合宮二這個角色。

年輕時候的宮二,幹脆響亮,眼裡隻有勝負,沒有人情世故,心裡念的全是宮家的成績和武林的規矩,臉上寫滿了高傲。直到葉問的出現。

葉問與宮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交手是在金樓,這也是宮二最好的時候。宮二赢了葉問,隻是這過程,卻比結果精彩得多。

葉問是個儒雅人,交手過程中處處護着宮二,距離近到鼻尖碰鼻尖,情愫暗生。

離開的時候,宮二的一句 “你來,我等着” 已然藏不住心事。過的是招,留的是情。

第二次見面卻是十五年後在香港重逢,宮二犧牲自己的幸福為父報仇,找馬三要回宮家的東西,心裡的念想,還是隻字不提。而葉問,能給她的也隻有一粒扣子。

最後一次見面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場戲。宮二早已不是最好的時候,即使上妝也難逃憔悴,顯得格外蒼涼。

宮二倚在門柱邊聽戲,說了句 “風流本就是個夢”。

我喜歡你,也就像一場夢。

忘不了的還是那句 “喜歡人不犯法,可我也隻能到喜歡為止了” ,是遺憾,是無奈,是平靜,是我心裡還有許多事卻都無法同你講。

這部戲拍了八年,聽說拍了三年準備殺青的時候,王家衛卻突然來了句“不如我們從頭來過”。章子怡是王家衛的缪斯,無論是《2046》還是《一代宗師》,王家衛都把最好的角色留給她,而章子怡,也願意等。印證了那個詞,相互成就。電影裡有句台詞:我在最好的年紀遇見你,是我的運氣。

我想對那個扮演宮二的女子說,同年紀的女演員裡,你也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