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這部電影,很難不聯想到《綠皮書》,但我覺得《綠皮書》在内容設定上其實更加具有沖擊力,而這部影片裡的種族歧視、上流社會等議題更像是一塊幕布,雖然不顯眼,但是你時不時會感受到他的力量。
黛茜小姐是一個固執、堅強充滿了主見的猶太寡居婦人。滿頭白發的她在一天清晨将汽車開進了鄰居家的花園時,她那已經成年的兒子不得不鼓起勇氣對一向嚴厲而頑固的媽媽說:“親愛的,我想,你必須得請一個司機來替你開車了。”
盡管黛西小姐百般的不情願,黑人老司機霍克還是來到了她的家中。起先黛西小姐千般不願、百般挑剔、十分不滿這個陌生的“入侵者”。從心疼兒子的工錢,賭氣坐進霍克開的車裡,而這一坐,就坐出了兩人二十五年的友情。
電影《為黛茜小姐開車》的八十分鐘,都是細細碎碎的生活細節堆積而成:黛茜小姐又怎樣和霍克拌嘴啦、霍克又是如何機智地平息了黛茜小姐的怒氣啦、黛茜小姐如何接受了霍克的友情卻又死撐着不肯承認啦等等。這部講述優雅老人故事的電影,就像一個老祖母戴着老花鏡在陽光下翻開微微泛黃的相冊,指點着上面的人物,給你講述那些真切有趣又鮮活的轶事一般。
在擁有大把青春、光陰的孩子眼中,老去,是一個太過遙遠、太過殘酷的詞。即便我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們也同樣不想遲暮、白頭。很多孩子也一定在最沒好的年級說過,當我過了xx歲,我就死,這樣将我最美好的年華定格。
而如果看完《為黛茜小姐開車》的話,我想,很多人都會覺得有時候,老去也是一種幸福。
我們的黛茜小姐一生注重儀容,絕對不穿不合适的衣服見人,出門必定如英女王一般,帽子、提包、手套一個都不能少。偶爾氣糊塗了穿着睡衣給兒子打電話,都要刻意強調自己并非不注重禮節,而是“氣極了!”。古人有詩戲谑“阿婆還是初笈女,頭未梳成不許看。”形容黛茜小姐,也是再恰當不過。因為這些小的矜持和優雅,黛茜小姐的一些小别扭、小情緻、甚至一些小缺點都顯得那麼的可愛。
那天霍克和她一起,替她的亡夫掃墓,她無意間得知霍克不識字。一輩子當老師的黛茜小姐義不容辭地指點霍克認字。看着她嘟着嘴,像對付一個調皮的頑童一般熱心而又急切指點霍克辨認墓碑上的字時,你哪兒能想到霍克是一個比她年級還大的成年男子!在聖誕節時,她将自己珍惜的識字本送給霍克當作禮物,卻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囑道:“這可不是聖誕禮物!因為我是猶太人,猶太人從來都不送人聖誕禮物!”老霍克的臉上有隐藏不住的笑容:“哦,黛茜小姐,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還是謝謝你!”
倘若誇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有情緻,可能怕她擋不住這個頗會“挑剔人”的詞;誇一個三十五歲上下的成熟女子,可能還富有餘裕;而一個耄耋之年的老婦,讓人能望之而由衷贊出“富有情緻”,那必定是身上飽有歲月磨砺出的淡淡的光華不可。黛茜小姐,就是這麼一個讓人一看就覺得她是一個懂得生活,富有情緻的,可愛的老太太。
内斂、沉靜、充滿了對人世的洞悉和冷眼旁觀的超脫是弗裡曼所有角色共有的标簽,但是霍克又多了一些别的東西——黛茜小姐和他開車去鳳凰城,途徑加油站,霍克沒有下車方便,反而将黛茜小姐放在荒郊野地裡。當黛茜小姐為此責難他時,他說:“黛茜小姐,那個加油站是不允許有色人種使用廁所的。”隻是平平的一句話,弗裡曼臉上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卻讓這話在所有人心中重重地刻下了一筆。小時候看武俠書總說,舉重若輕不算得什麼大本事,舉輕若重才是考校人的功夫。弗裡曼這話,就是那千斤重的橄榄,壓在人的心上。
影片行至最後,老得開不動車的霍克感恩節時特特地去探望在養老院渡過殘年的黛茜小姐。此時的黛茜小姐已經老得頭發都蓋不住頭皮了,可依舊能認得出她的好朋友忠誠的老霍克。
“啊,你的感恩節派還沒吃呢。”霍克坐在黛茜小姐身邊微笑着用他一貫寬厚的口氣說。
“嗯。”黛茜小姐微笑着回答。
“我喂你吧。”顫顫巍巍地,像一個忠貞的騎士一樣,老霍克一臉小心地将桌上的感恩節派剜起一勺,湊近黛茜小姐的嘴邊。而黛茜小姐也像當年一樣,微笑地接受這位紳士的殷勤。這個結尾,像中國古畫中大片的留白,一切不能言語、無法表現的感情都藏在其中,是繞梁三日的餘音,袅袅不絕。
第六十二屆奧斯卡毫不吝惜地将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改編劇本、最佳化妝四項大獎頒給了《為黛茜小姐開車》。看來,評委們也看到,時光的指針行至這些老人的生命裡時,是怎樣一種步調雍容姿态華貴。生命又是有着怎樣一種不輸年輕人朝氣的美麗和風緻。這像打開了另一扇窗戶,讓我們看到了生命中另一種完全陌生的風景——老去,如果真能如這般優雅而不失尊嚴也是一件令人心神向往的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