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十四年的dota老粉,這是一章通篇主觀毫不客觀的影評,充滿了筆者的臆造和過度解讀,不喜的話不用看完直接進行一個人的噴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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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動筆之前,我把豆瓣上每一篇評論都看了。而對于那些差評裡提出的各種問題,包括但不限于:節奏淩亂、文戲過多、人物動機不清晰、刀角色等等等等——我想說我很理解,真的!我非常理解很多人理想種的龍之血應該是一部:主線清晰明了、背景宏偉壯闊、各路英雄粉墨登場、主角成長迅猛神速、轉折次次落在觀衆心坎上的那種劇集,不然豈不是白瞎了DOTA裡那麼多我們喜愛的英雄。

然而事實就是,在一口氣看完八集之後,我沒有絲毫酣暢淋漓的感覺,反像是有一口悶氣郁結心口,不吐不快卻又無處發洩。這壓抑的煩悶似曾相識,我想了很久終于記起,這感覺就和某次Carry失敗,最終輸掉了一場60多分鐘的長痛局後一模一樣。

我沒能成為那一局的英雄,因為在Dota這個遊戲裡本就沒人能夠把把carry;一如龍之血裡的達維安,沒能成為這個故事中的英雄。

那是因為在龍之血的世界裡,從來都沒有什麼英雄。

那麼,問題來了,對于那些抱着欣賞英雄史詩心态而來的老爺們,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這個故事并不适合你們?

沒有英雄也沒有什麼救世主,這隻是一個有關孤獨、羁絆和自我的故事,一個真實的故事。

孤獨

回頭看來,這是一個近乎極端的故事,因為故事中的每個人都是如此的孤獨。

失去了家人的米拉娜、菲姆琳、達維安;不被同族們所接受的莉娜、卡登、冰龍;孤獨了千年的卡爾和賽麗蒙妮;以及那個離開了自己的世界穿越數個位面而來的虛空龍。

我們見過各式英雄,各自背負着各樣的重擔,理想、責任乃至仇恨,但卻鮮有人攜着孤獨前行,為何?因為孤獨才是人類最大的敵人,人不畏死,卻畏懼那再無人記得的盡頭;我們在他人眼中認識自己,從他人口中了解自己,沒有了他人便沒有了自己。孤獨之下,人已非人,遑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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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有人會說,忍受得了孤獨、不依賴他人的才是真正的強者。

或許如此,但強者卻并非英雄。不如看看卡爾吧,這個為了複仇抛棄了名字,獨居塔中千年的大魔法師。他十步一算将女神、巨龍、惡魔統統玩弄于股掌之間,為了複仇嗎?或許是,又或許為隻是為了懷念他曾和這個世界最後的一絲聯系——他的女兒菲洛米娜,還有那個曾經帶着笑容、對世界充滿憧憬的自己。

TB說:抛棄了名字,便無敵于世間,惡魔、女神、巨龍皆觸碰不得。為何?因為名字是通道,是别人認識你的媒介,抛棄了名字便抛棄了與世界的聯系;投身孤獨,再無人識得你身為人時的一切,你的過往、你的哀樂。隻剩下月之惡魔這個符号,恐怖而空洞。

壯哉?悲哉!

卡爾的故事其實已經結束了,無論能否複仇他已注定去往那無人銘記的盡頭。但其餘人仍在奮鬥着,掙紮着想要從那孤獨的泥潭中将自己扯出,用力與這個世界保持着最後的聯系。

這就是——

羁絆

這是個簡單而又複雜的詞,簡單來說,我們與任何東西的聯系都能稱得上羁絆,一個地方、一段回憶、一個舊物件。複雜的是,這些地方、這些回憶、這些舊物件,一定都與另一個人有關。

而人與人的聯系,便是這個世界最難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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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布拉姆拿着老騎士的劍時說道,他是個混蛋,但是個死得其所的混蛋。

是對龍族的仇恨将龍堡騎士們聚在一起,仇恨是他們聯結的起點,但對于榮譽、戰鬥和信任的共識才是他們間真正的聯系,縱使龍堡被毀,這樣的聯系仍将繼續賦予龍騎士這個稱謂意義和權力。布拉姆讨厭混蛋老騎士,他的朋友可以變龍,他甚至愛上了龍,但他依舊是一名龍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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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菲姆琳緊密相連的從來都是她的家人。精靈自古就格外重視家人間的聯系,而女神神力所化的菲姆琳就更加如此。她想要帶飛地精靈回家,隻是因為她想讓家人驕傲。而當她失去了家人之後,她與這世界的聯系便中斷了,如同一個溺水之人想要抓住什麼一樣,她需要的隻是新的家人。她或許曾把痛失愛女的卡爾當成過父親,這也是為什麼她相信卡爾的原因。但最終走進她内心的是達維安,一個和她一樣重視羁絆的家夥。

達維安趕不走她,因為家人不會放棄彼此。但人類和精靈終究有着世仇,而羁絆也從來不是一個完全的褒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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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登,就是這個道理最好的诠釋。

最初看到卡登,強烈的既視感讓我第一時間聯想到了另一個,同樣是孑然一身卻又被各種羁絆所牽扯的白胡子老頭,利維亞的傑洛特。同樣的孤獨、同樣的矛盾、同樣充沛的情感掩飾在同樣冷酷的外表之下。

和獵魔人一樣,龍騎士的職責就是殺龍,而這樣的日子循環往複、至死方休。卡登明白自己的職責,也清楚自己的命運,高超的技巧讓他變得更強、活的更久,卻也讓他身邊的戰友越來越少。直到遭遇火龍斯萊瑞克後,卡登拒絕再帶着其他龍騎士同行——與他的牽扯越深的龍騎士隻會越早喪命,這就是他對羁絆的定義——自此之後,他羁絆的對象便從戰友轉移到了對手身上,斯萊瑞克成為了他和這個世界最重要的聯結,這代表了他的職責、他的宿命、以及他對故去戰友的回憶。

但卡登和卡爾不同,他并未因為仇恨而變得冷漠,也絕不會将達維安的頭顱連同斯萊瑞克一起一刀斬下。那是因為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對龍族的仇恨源于對生命的熱愛,那無盡的殺戮是為了捍衛弱者生存的權利。他将自己如鉚釘般深深地嵌入這個巨龍統治的世界之中,殺每條龍,拯救每個人類,都讓他熱血沸騰,這便是龍騎士存在的意義,也是他所相信的——

自我

與卡登相反的是我們故事的主角,自從第一季登場那刻起,龍騎士達維安便在自我認知的問題上搖擺不定。尚淺的生活閱曆沒能讓他明白,仇恨從來隻是手段而非目的,他扮演着強大而無所畏懼的龍騎士,卻不明白這個稱謂背後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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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化身為龍的那一刻。

和傳統的西方故事不同,這段劇情頗帶有些東方色彩的思辨,像是莊周夢蝶,是達維安變成了龍,還是火龍變成了我,亦或我和龍本就是一體,所謂的我隻是龍腦中殘存的名為達維安的片段……

人乎?龍乎?蝶乎?

單憑達維安本人是想不清楚這個問題的,畢竟“我從何來?什麼是我?”是困擾人類千萬年至今的迷思。

洞穴裡,在天輝石的映照下,冰龍如神賜般憑空擁有了自我。虛空龍穿越宇宙,在光影陰陽的對立中認識了自我。在荒邪之獄裡,恐怖利刃的自我或許就是那一片片殘鏡中反射出的人性之惡的合集,他每見一份惡,就如同看見了自我。

不過和其他隔靴搔癢的泛泛空論不同,龍之血在這個故事給出了它自己的答案。所謂的自我,是人通過他人認識的自己,是無數個他人眼中隻鱗片爪的側寫重合在一起而成的形象。在貶損我們的人眼中,我們看見醜惡的自我;在奉谀我們的人眼中,我們看見膨脹的自我;而在愛我們的人眼中,我們看見了一個值得被愛的自我。

不僅僅是卡登,達維安身邊的每一個人,米拉娜、布拉姆、菲姆琳乃至莉娜,他們都如此堅定地區分着達維安和他體内的斯萊瑞克,這才讓年輕的龍騎士沒有徹底迷失在巨龍強大的靈魂之中。

這是愛的力量,也是自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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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與被愛拯救的達維安相比,米拉娜的故事才是龍之血真正想要表達的東西。

幼年米拉娜的故事刻闆且扁平,天真而任性、美麗又嬌蠻的太陽公主有一條突逢大變國破家亡,逃往銀月森林尋求庇護,成為了月神的月亮公主。

如果要用什麼詞概括她,無論是觀衆還是她自己大概都會不約而同地想到:公主。

作為西方文化裡最典型的刻闆形象之一,公主,多麼高貴而又空洞的稱謂:需要父王寵愛,需要臣民仰望,需要騎士拯救,需要王子迎娶,但那都不是真實的人,隻是一個需美麗符号,僅此而已。

這便是米拉娜迷茫的根源,她在他人眼中看不見真實的自己,隻看到了公主二字,她是萬民的公主,是信衆的公主;卻也不是任何人的公主,是虛無的公主。

The princess of nothing.

在失去了國家、親人乃至月神的庇護後;當失去領袖的暗月軍團将目光投向那個僅剩的空洞符号時,米拉娜終于明白,公主二字不能定義她,她的勇敢、善良、堅毅、果敢和她那矯健身手才是真正定義她的東西,而她将用這些重新定義所有人眼中的米拉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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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套嗎?也許吧,但也同樣真實。而我明白,大多數觀衆們所不喜的,恰恰就是——

真實

在第一季的影評中我便說過,龍之血的世界,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一篇有關愛的黑童話,一個沒有英雄的英雄世界(長文,大量劇透)(DOTA:龍之血 第一季)劇評 (douban.com)

在真實的世界裡,有人定勝天的故事,就會有人力有窮的劇情,火焰之女莉娜便是注腳。

我其實并不是很喜歡龍之血中莉娜的故事,因為它沒有講好一個悲劇。

火,作為人類最敬畏卻又最離不開的自然力量,火焰之女莉娜自出生起就帶着古希臘式的悲劇色彩。她身為人類卻不被人類所容,渴望感情得到的卻隻有敬畏和利用。盡管如此,她還是選擇了挺身而出,為改變這個國家而努力。

如果說米拉娜一直以來都沒能認清公主二字對自己的意義,那麼莉娜就是從小便看清了自我。她接受了自己是一個為了燃燒和毀滅而生的屠戮者(Slayer),并用自己的方式關心這個國家、這些人民,甚至不惜為此刺殺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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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沒想到的是,自己會遇到達維安。

對于米拉娜和莉娜兩人,達維安的意義是不一樣的。和有瑪西陪伴的米拉娜不同,多年來孑然一身不被人接納的莉娜,終于找到了和自己同樣源于火焰的達維安,這樣的宿命般的相逢本應有美好的結局,但她的刺殺行為終會将達維安推離自己身邊。

砸碎一件藝術品,這本可以是場壯美的悲劇;但故事卻選擇讓整個博物館連同城市一起被海嘯卷走,這便不是悲劇,而是災難般地現實。

到頭來莉娜所守護的太陽帝國不過是個笑話,是虛空龍為了自己的“人鏡”米拉娜所打造的轉生機器,莉娜帶着她的理想、她的願望和她心底從未說出口的一絲悸動,化作了拍死在王座上的一抹蚊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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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甚至算不上個悲劇,而且更過分的是,這是故意的。

斯萊瑞克的力量終不屬于達維安,布拉姆帶着BGM也隻阻擋了虛空龍不到一秒,而米拉娜終究無法在瑪西死去前覺醒星球之眼的力量。它明明可以讓所有人都活下來——

但“它”沒有。

于是我們憤而大呼:“無聊,這不是我想要的DOTA。”随即把這一腔憤懑與不甘怪罪在“它”的身上。

那麼問題來了,“它”是誰?

是編劇?是奈飛?是V社?還是打定主意不想數3的G胖?

都不是,“它”是我們自己。我們真正憤怒的是無法掌控任何事的自己。無法掌控出身,無法掌控成長,無法掌控生活,無法掌控社會,無法掌控未來。

而現在,連想舒舒服服看個主角升級刷怪的劇都TM無法掌控了,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我們此刻之所以不滿,是因為曾經在遊戲裡,我們以為可以掌控一切。

我們控着英雄,控着兵線,積累着經驗和經濟,計算着或單殺或跳大的時機。那一場場的勝利讓我們誤以為在這個世界裡自己可以掌控雷電掌控一切,讓我們誤以為一切都與我們有關。

Excpet not.

DOTA的魅力從不在于它有多難或者多爽,而在于選擇,在這個世界裡,我永遠都有——

選擇

相信大多數的刀友們,一定都能明白選擇這個詞的分量。不是指晚飯去哪吃這樣決定,而是真切的,附帶後果的選擇。

要不要遵從本心拒絕晚上的加班;要不要向剛拌完嘴的女朋友低頭示好;要不要參加可能有效也可能無效的社交活動;要不要梭哈一把全押LGD冠軍。

我們做出選擇,審視着此後别人眼中的自己,然後接受這一切。這大概就是現實兩字的分量。可在DOTA中則不同,我永遠都可以新開一局。然後體驗着我這一把的選擇,究竟會給别人帶來怎樣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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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就是DOTA這個遊戲的有趣之處,你的每個決定都在影響别人。你可以選擇認真凱瑞你的四個隊友,也可以選擇擺爛浪費九個人的時間。但無論你怎麼選,這局結束以後,你都可以再來一次。

是啊,你也許早就過了無兄弟不dota的年紀,作為一個單排者,你不用在乎那些無關緊要人對你的看法,就如同抛棄了名字的卡爾,把這不合我心意的一局攪個天翻地覆、噴個體無完膚,然後大不了換個ID,在下一次Carry全場的時候如王者般居高臨下地欣賞着自己華麗的戰績,縱使無人喝彩。

那麼,這就是你想要的dota嗎?你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打開這個遊戲時的初心嗎?為了快樂?那你還記得自己打DOTA這些年來哪一刻最快樂嗎?

還記得很多年前,貼吧裡有一篇文章,[蝴蝶沒了]。那時候,蝴蝶很好,但大家都不願意出;到現在,Dota很好,但漸少有人願意玩;一直來,現實很難,但不得不做選擇。

文中的少年最後正視了自己的選擇,分手,奮發,放下又或者沒放下。而我們這些依然還留在DOTA裡的刀斯林們也應該明白,每個選擇都在影響着我們,重要的、尋常的、現實的、虛拟的,就如米拉娜對莉娜說的那樣:Everything is personal.

哪怕隻是在DOTA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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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每次開始一局新的遊戲,便與那不知身處何處的四名隊友五個對手有了聯系,縱使這段羁絆短暫而脆弱,此刻你們卻共享着同一個目标同一段經曆,你的每個選擇都塑造着他們眼中你的形象,即便你并非一個完整的 人物而隻是某個滾滾、沙王或者拍拍。

“會不會選英雄?”,“Miss不報?”,“養怪物這還怎麼玩?”

你可以選擇做一個指責者、一個批評家、一個泉水指揮官。或者,你可以選擇做一名戰友。

一名你想要的、卻從未擁有過的戰友。

有人會質疑你的選人,當你用實力證明給他看這個英雄也能赢的時候,你想看到的是什麼?

是一句“确實玩的很6”還是賽後欄裡默默消失的名字。

你也會失誤,當你沒報Miss導緻隊友被遊的時候,你想看到的是什麼?

是一句“沒關系,下次Miss記得報。”還是無休無止的指責。

當戰局陷入劣勢,但你還不想放棄的時候,你想看到的是什麼?

是一句“還有的打”,還是滿屏的“短痛”、“京東”、“寄”。

有人也許會覺得這些很可笑,我玩遊戲就是為了赢,我能Carry想幹嘛就幹嘛;菜就是原罪,活該挨噴。

就如同他們眼中的龍之血,主角就該是天命之子拯救一切的,巨龍就該是天生偉力無可匹敵的,反派就該是十惡不赦下場凄慘的。這劇我看不懂,也沒有讓我爽到,所以是爛的。

他們看不到那些不爽的劇情背後的故事;就如同他們看不到那些所謂自己Carry的局背後,四個隊友在做那些諸如占線、拉野、反眼、開視野、吃技能等等看似微不足道,卻不可或缺的事情。

那有沒有可能,他們并不适合Do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