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

正如三橋和伊藤最後在天台相問的,“硬派精神/不良精神”到底是什麼呢?這是用語言提出的疑問,恰在這之前,三橋的“回歸”隐隐約約回答了這個疑問。

故事發展到接近尾聲的時候,三橋有一段“變回”黑發乖巧男生的時期,但就像金毛的三橋并不是被所有人嫌棄、反而受到大家的歡迎,黑發的三橋也并沒有讓周圍所有關心他、希望他活得更好的人的歡喜,伊藤與他斷交(因為覺得他喪失了情義也就喪失了人性),理子、三橋的父母都或明或暗地表示“怪怪的”。這并不僅僅是不習慣于他突然的轉變,沒有人完完全全地為之感到欣慰說明它不隻是“習慣”的問題,因為周圍的人都知道,金毛的三橋才是三橋,玩世不恭、嬉皮笑臉但重情重義的金毛才是他自己,他們知道,變回黑毛或許意味着他變得“正常”了或者正在漸漸變得“正常”、至少開始踏入“正道”,但他們也知道,那個他是被壓抑了的他,是不完整的他,是不會快樂的他。從某種意義上說,金毛的三橋是在替他們、也替我們觀衆釋放真實的、在社會中生存的重擔下被壓抑的自己,黑毛的三橋則是為軟高的人關閉了這條通道。像通過觀看作品中的人物表達自己一樣,軟高那些自認弱小的旁觀者們也是在通過這群主要角色表達自己、映射自己。

智司和相良

“智司,你這家夥居然背叛我。可惡。”“輪不到你說。”“相良,讓我們去個遙遠的地方,一起找份工作吧。”“咳……你要原諒這樣的我嗎?”“争着當頭根本沒意義,你看那兩人應該也明白吧。”“看他們隻會覺得火大而已。”“我也是。”“原來如此。”

相良躺倒在地的時候發生了這樣的對話,我這才明白這兩個人之間微妙的羁絆。最初我們隻以為,相良是智司手下的小弟,與開久的别的小弟隻在于級别不同,并且他還是那個與智司觀念相悖、暗暗背叛、奪權、造反的小弟,而他倆挑明沖突之後的分道揚镳就是徹頭徹尾的分道揚镳。但智司回來找他了。

為什麼相良會一開口就說智司背叛了他?他自己不清楚是誰先背叛誰嗎?他知道的。智司也知道。相良帶着一個小弟前來挑撥智司和伊藤,一層原因是早就看伊藤二人不爽,希望開久能夠踢開他們稱霸千葉,另一層,相良之前便發現了智司對伊藤和三橋、尤其是伊藤的另眼相待,于是他不僅嫉妒伊藤三橋的強大,還嫉妒自己親近的大哥智司對二人的特别關照,還嫉妒他們因為強大、所以能夠正大光明、再所以能夠互相理解并欽佩彼此一身正氣的惺惺相惜。相良自卑,他一邊極度渴望融入,一邊卻又無法融入他們、做到像他們一樣,于是隻有往反方向找尋路徑,往卑劣去摸索,不能在别的方面追趕,那就至少能夠将“勝者為王”的口号執行到底。相良的卑劣大多是出于畸形的性格,他知道自己的自卑和卑鄙,也因為這一層“知道”而更加自卑,所以他問智司“要原諒這樣的我嗎”。

智司和相良,就像大哥哥和在大哥哥庇佑下的小弟,大哥哥會對相良生氣,但永遠不會把他的過錯記在心上。智司帶開久群毆伊藤一段,相良是始作俑者,但智司自始至終都沒有對相良産生過懷疑,至少從沒有提出來過(不過智司原本就是極好的人,所以無條件相信自己的手下)。

回到對話,智司知道相良好勝心切,所以勸告他“争着當頭根本沒意義”。看着三橋和伊藤之間的情誼,相良和智司都羨慕又嫉妒,弟弟說,“看他們隻會覺得火大”,智司表示贊同。但二人的處理方式是不同的,相良是嫉妒大于羨慕,智司是羨慕大于嫉妒,所以相良傾向于摧毀——用卑劣的手段将兩人拆開、進而破壞,像個幼稚的小孩;而智司傾向于追尋,攜手身邊的人,向自己所羨慕的關系靠近。最後一句“原來如此”,似乎是相良懂得了智司所想要尋求的羁絆,确認了彼此對伊藤二人情誼所懷有的共同的“愛”(向往)與“恨”(嫉妒),也重新确立了自己将來追尋的方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