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邊少年》作為一部戛納電影節所青睐的影片,叙事的能用是其次的,在不及15分鐘的影片容量裡是承受不住一個故事的完整性,它有意識地重置情緒的先導性,讓隐晦的、符号學的成分搭建起一個有待解碼的框架。有趣的是,《延邊少年》與2022年的金棕榈最佳短片《海邊升起一座懸崖》同為一位聯合編劇,名為蕭木子華,他書寫的片段遠不能成為故事,或許一個寓言,一個承諾,一個告别更為貼切,在采訪中,蕭木子華曾坦言他的作品無法根除河南地域的焦慮,但是他并不屬于尋根的一代,像極大部分在浪潮出生的九零後,他被閹割的是成長在千禧年代身份歸屬的認同,也是迷茫與垮掉的一代。

《延邊少年》講述了少年騎車回家尋父不得,通過雜貨老闆的轉述,得知父親與會所女員工有所交往,于是少年驅車前往,結果被女人告知父親不在,女人承諾帶少年尋找父親,與少年共度了一晚。隔日,少年在遊樂場裡醒來,發現女人不在,驅車回家發現被鎖在店裡的父親,少年向父親提出前往韓國的請求,不得,少年驅車前往韓國,發現延邊與朝鮮的交界已然被封鎖,隻得掉頭離開。邏輯的殘缺,被歸納為夢的鬼魅,為這部短片增添了少許超現實主義的意味。一覺睡醒之後,女人的缺席,一夜的歡愉盡數消失,這本就是少年對于悸動最為羞澀的遐想,因此,我們大可否定少年與女人夜裡發生的叙事内容的合理性。女人作為少年的客體,相當于被欲望填滿的容器,少年把對于成長的空白,性的隐晦表達搪塞進霓虹環繞的遊戲場所。遊戲廳裡,少年與女人手握方向盤同玩賽車遊戲本就是一種暧昧的表達,直到設備損壞,老闆從畫外告知兩人隻剩下打槍遊戲了,兩人的表情未免從專注轉變為不敢對視的尴尬,作為不懂性事的少年羞澀的表演就已然帶有明确的指向性,在這個暧昧的兩人場所中,欲望的泛濫得到了滿足,少年的意淫也在無聲曲解了日常的場所。此處着重标識為兩人場所,遊戲廳老闆的聲畫處理也在輔佐完成少年想象中的私人空間,在意淫的私人空間裡,遊戲廳老闆被刻意剝奪了出場的戲份,僅剩了一聲解釋,而我們并不會去懷疑夜裡兩人的相處時段裡并沒有出現過第三人面孔的合理性。我們想象浪漫,想象少年與女人不倫的愛戀的窺淫,空無一人的場所化身為了一個晦暗,潮濕的電影院,盡情地助長觀衆的窺私欲。一夜夢醒之後,少年發現自身情欲上的失序,情感上的空洞,究其成長的迷茫這個命題能否滿足《延邊少年》的野心?我們應該把着眼點放在少年的欲望驅動上,他實際上正在經曆着一次欲望的錯位。

少年出場後,在劇作上的第二場便展現了角色的戲劇性需求——尋父。我們可以把少年口中的父親當作影片後半段出現的生父,也可以把父親當作俄狄浦斯之父,偏向于西方學說的解釋,或許将其稱為一整個文明之父更為恰當。在中國藝術作品,對于母親對于子宮的依戀常會出現将大地贊喻為母親的形容,而父親的存在則更多繼承西方的宗教哲學學說,子父靈三位一體,它是父親,也是子的背書人,更是耶稣轉生的靈體,它更通俗地被歸納為邏各斯,信仰,歸屬等等,對于同一概念需求的不一,話語能夠衍生出更多的解釋。當然,父親也是尋根一代所尋找的根,是迷茫與垮掉的一代棄置不管的身份歸屬。父親沒能給予少年既定的認同,閹割的身份焦慮促使少年把欲望投向外界(父子是為一體,意識形态與文明皆是完整不誤)。他們陷入了霓虹景觀的昙花一現之中,千禧年代互聯網的高速發展,讓九零後得以看到繁雜的世界風潮,蕭條而僞造成蓬勃的世界景觀融入了九零後的生活,他們對其委以重任,用來調和信仰空缺的矛盾,大多表現為性,兼容着危險與安全的荊棘叢生的出路。影片中的女人夢想前往韓國整容參與女團,成為一種意識形态嵌層的一環,她本身的存在就帶有昙花一現的短暫性與欺騙性。少年把尋父的欲望需求投影在女人身上,以此完成一種錯位的滿足,這正好對應了迷茫與垮掉的一代在浪潮中的适應過程,如夢一場,無論是在影片内外。遊樂場裡的船刻上了“Viking”“On my god”的字樣,這本就是一艘維京人的殖民戰艦,從武力殖民過渡為文化殖民。當《太陽的後裔》中的插曲被女人清唱響起,關于文化輸出的隐晦表達就這樣溫柔地溺亡在晃蕩的夜晚裡。《來自星星的你》與《太陽的後裔》作為韓流文化輸出的标志性象征,本身就被賦予強烈的指代性符号,它們被收束為一種意識形态的集合體,蟄伏在每個長于延邊之人的心頭。而當少年最後驅車前往朝鮮邊境時,卻被告知現實的出路已被關上,西方世界美好的訴說成為了一片泡沫,整條公路正在以不堪的速度垮掉,無所去留的困境造就了一整個世紀最為龐大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