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評論可能引起不适*

以下想法的産生大概有賴于兩個前提:1.坐下兩分鐘後我突然意識到這部電影是看過的,雖然情節并沒有記得很清楚,但是不知怎麼地神秘繼承了上次觀影時的某種直觀感受。 2.個人對生死看得特别淡,說來也矛盾,我常常會因為短暫的離别而流淚,但是親人真正離去時都非常平靜,或許這體現了我性格中冷漠的底色。

假如對情節做一個非常粗暴的還原,那麼我感覺這部電影就是講了三件事:大悟心理上接受并認可入殓師的工作、他身邊的人接受并認可他的入殓師身份、他和六歲時抛棄自己的父親和解。當然這樣抹掉了其他許多故事要素,比如大提琴(插播吐槽:音樂的運用如果再含蓄一點會好很多)和信石等,但更多地是起到串聯大悟童年和當下兩個時間并且為最終和父親的和解做叙事鋪墊這般作用。

那且允許我再對入殓這個行為做出還原:似乎本質上就是Turner所謂的阈限儀式,但是如果說像結婚這樣的阈限儀式的作用對象同時是當事人和其社會關系網絡牽連的群體,那麼喪事的特殊性在于它純粹是面向尚在的親人的,入殓師的工作表面上是使得死者能以最為清淨、安詳且美麗的形象離開人世,實際上更多地在滿足生者的情感需求,将這最後的形象停駐于記憶裡。(當然我非常認可入殓師工作中體現的尊重、溫柔甚至有那麼一次慈悲,但讓我困惑的是這些态度的特定投射對象,即面前的死者。但是死亡本身似乎無法承載如此沉重的意義建構(甚至允許我直接發問,為何僅僅因為對方是死者所以要用這樣的情感對待他),而這些美好情感所指的對象則已經脫離了其賴以生效的意義網絡。

與此同時,似乎影片為了劇情發展的需要刻意在不同階段展現了死者家屬的不同表現,但我相信大悟一直以來都會同時面那兩種逝者家屬截然相反的行為表現,他并不一直獲得感謝,也同樣不會一直經受惡意。影片對此的有選擇的表達固然能(配合無處不在的音樂)充分調動觀衆的感情,但也會在我這樣的杠精心中生出不真實的觀感。這讓我回憶起《恐懼吞噬靈魂》裡面他者行為的整齊且突兀的轉變,或許這樣能更集中地烘托影片反對種族歧視的核心主題,但我知道現實(既不是童話也不是噩夢)從來都沒那麼簡單,人總是要不停掙紮。但也可能是我幼稚地給電影藝術按上莫須有的“正确反映現實”任務。

但是最讓我難以理解的還是生者在逝者面前的“和解”行為。死亡這個自然事件究竟怎麼獲得了那樣的魔力,能讓人把之前的鎖死的心結豁然開解。在影片唯一提供具體背景的和解案例,即大悟和其父親的故事中,除了父親的死亡外大悟唯一知道的新信息就是“父親在漁村一直一個人辛勤工作且他至死手裡攥着小時候交換的軟石”,可是我真的很難相信大悟不知道父親一直以來對他的感情,(雖然結尾似乎想引導我們這麼認為?),與其說他對父親的恨是因為“在小時候他很好但是突然他像是變了個人跟女侍者跑了”這一想法,不如說是“我很愛他,我也知道他很愛我,正因為如此才絕對不能原諒他抛棄我的行為”這樣的心理。如果他真的相信父親毫不在乎他所以棄之而去,那麼應當是徹底看淡無所謂的狀态,哪還會一想起就那樣恨呢?所以我認為在正常情況(即父親尚在)下就算大悟同樣獲得了前述那條新信息,我的直覺是他并不會因此就真正原諒父親。

所以,死亡還是不可避免地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但死亡的神奇不在于其自然屬性,而在于我們把它無限特殊化這一心理認同。入殓師為生者舉行的阈限儀式,将某種面對死者“應有”的态度固定下來,所以在我看來,這既是儀式也是表演,雙方都拿着寫好的劇本,待得時機成熟情緒渲染到位就仿佛是純粹自發的演出一般。(不過以上全部都是純理論的抽象,并不意在否認具體案例中真實感情的作用,但如果我們承認入殓是阈限儀式,那麼其承載的社會意義與其話語對參與者某種程度上的決定作用應該是無法否認的。)

我知道,上述所有都現實了我的冷漠無情、反社會人格以及試圖通過抽象概念強奸現實生活的妄想,某位已經跟我絕交的朋友一定會嘲笑我眼中沒有具體的人和他流變且無法被概念化的的情感,但終歸是想對着某處空曠發問:當我們面對死者失聲痛哭,把所有的美好封存而讓所有的矛盾消逝的時候,我們究竟是在與死者還是與自己和解?(甚至說,這是一種真正的的和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