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闡述故事進行的邏輯之前,我們先聊聊一些理應被認作常識的東西,以便于後續觀照(電影與現實)環境與角色的多元互動。

我們從許多所謂奶油小生的爆紅不難看出耽美文化的驅動力即“女性凝視”所施加的力量。甜茶的面容一如毛尖評張國榮一樣“性别特征明顯但性意味含混”,而女性凝視所希冀的是否是一種性别身份的補全實際上是值得懷疑的。但如果我們把“補全”這個詞回歸到電影中的話,似乎就有些意思了,但我們稍後再談。

沒有人可以否認《沙丘》是一部充滿隐喻的電影,當隐喻出現時,作者應當已經明晰這部作品将存在大量無情無理乃至無意義的過度解讀,在這裡關于解讀過度的問題我已不想贅述,我将在這裡以我淺薄的學識為出發點進行偏頗的見解。

由導演丹尼爾維倫紐瓦所導演的《沙丘》第一部講述了厄崔迪家族受皇室之命前往曾由哈克南家族管理的厄拉科斯星進行統治,但這其實讓厄崔迪家族陷入了一場陰謀之中,年輕的少主保羅·厄崔迪和他的母親因此踏上了在這片沙漠星球的逃亡之路,在這個過程中神秘的原住民弗裡曼人卻一直與其他外來者保持着一種若即若離的關系。

《沙丘》的故事建構從保羅·厄崔迪(甜茶飾)一如《魂斷威尼斯》主角的臉孔所隐藏的夢境開始進行纏繞。關于夢幻的解讀,二十世紀的許多經典影片為我們提出了有趣的回答。可《沙丘》卻為我們唱起了陳腔濫調,我們知道丹尼爾維倫紐瓦導演在《降臨》中為夢幻與現實之間的交叉表達了極大的興趣,可這種觀點在現今看來已經缺乏一種令人新奇的感受。對過去(至少五十年前)新穎的主題進行再加工是人們希望看到的,可就其《沙丘》實現的結果來講卻是讓人失望的。導演在更直觀與“昂貴”的媒介上進行的創作所實現的僅僅是文本的複讀與降解。

緊接着的關于“音控力”的概念闡述橋段已經預示了這部電影的音樂與音效将對畫面乃至故事進行的喧賓奪主。如果說無趣且有極大提升空間的營救員工的橋段中:沙蟲出現的降格畫面與音樂體現了有機的互動,而貝尼傑瑟蘭特姐妹會的登場與音樂實現了相敬如賓,那麼其他橋段——比如對保羅厄崔迪的考驗段落所出現的唱詩般的聲音則完全是音樂對故事甚至畫面的喧賓奪主,而過量的令理解能力較差的觀衆不明所以的交叉剪輯則助長了這一災難。

主題上隐喻的過載是這部電影後續呈現令人尴尬(甚至難以付之一笑)的主要原因,這部影片在對無知觀衆的理解能力和深刻卻陳舊的哲學闡述上顯然并沒有做到正确的權衡——而這僅僅隻是電影的開始。隐喻過載的災難的後果當然也不僅僅如此。

在這部電影中,尴尬的概念闡述橋段過多所以我将不在後文加以贅述,其中這類情節包括但不限于:音控力,防護盾,姐妹會,家族戒指,香料(以及收集方式),沙丘行走,沙蟲的行為邏輯,弗裡曼人的特征,蒸餾服及所有沙丘生存用品……

就這一方面我們可以相對克裡斯多弗諾蘭的電影完成一次富有參考意義的對比。諾蘭關于“概念”的闡述,簡單而明确,且絕對不像《沙丘》所呈現的那樣瑣碎。從某種意義上說,“概念”與大制作在藝術——商業這條光譜上是更偏向商業的,《沙丘》所希望的是将其定位進行一次通往藝術方向的偏移,其結果姑且不論,但是大制作與哲學式的思考真的是毫不兼容的嗎?這是一個值得廣大電影制作者深思的問題。

讓我們回到對“概念”的探讨,維倫的“概念”的使用是關乎情節驅動的,以至于“人”在其中對“物”極大的缺乏自主應對能力即主體性,人無法在沙漠中擺脫蒸餾服,保羅也不能沒有夢,絕大多數我們在《沙丘》乃至廣大商業片看到的都是這樣一種現象:電影裡的人不像“人”而更像是“物“的附屬品——電影中的“人”成為了一種商業影響下群氓文化所熱衷的異化造物,就像我們在超級英雄這種文化所看到的一樣。《黑客帝國》中的角色也未擺脫“概念“的束縛,不管關于《黑客帝國》和《沙丘》的解讀有多麼的複雜,他們都與一種極其傳統且具有廣泛共識的救世主情結息息相關。

在埃及的以色列人通過神和他的使者摩西的幫助回歸故土,生活在現實世界的人在尼奧的幫助下回歸錫安(又是一個十分經典的隐喻名字),天外來客保羅·厄崔迪也将帶領弗裡曼人創造輝煌。“神”這個概念在《沙丘》中的體現是自然神論的形象體現,沙蟲是神聖卻具象化的大自然。但當我們看到沙蟲被駕馭時(本應在沙蟲的牙拿來做刀時就該想到),這種對神的看法還是具有一些“人定勝天”式的美式價值觀。

存在于人物身上的隐喻不僅物化了人,也讓故事呈現和演員的表演變的幹燥和扁平,而在這種情形之下衆人所做的越努力就會讓整個局面越可笑。抛開其尴尬而可笑的呈現方式,這部電影的邏輯是把“沙丘”當作勞倫斯的阿拉伯,中東那片讓神所護佑的土地。保羅則是先知,摩西,非傳統意義上的男性以及新亞當。贊達亞所飾演的夏娃契尼與保羅一起實現了性别上的補全,補全是人類的一種永恒而整體的狀态。(夢中遇刺就像吃下禁果)

至于宇宙封建制這種缺乏社會科學解釋的低級但便捷于寫作和講解的設定,雖然存在隐喻卻沒有任何解讀空間,所以我就不再贅述關于哈克南家族和皇帝的事情。

當我們理解了這些基本卻冗雜的隐喻,便可以用一種觀看格爾尼卡時才會油然而生的知覺來欣賞。現在,讓我們以更加宏觀的方式在美學層面對電影内容進行一次觀察和概括。

厄崔迪家族來到厄拉科斯星不久之後便遭到哈克南家族的進攻,家主雷托·厄崔迪被嶽醫生背叛受俘。前線兩軍交戰時,著名電影配樂人漢斯季默罕見的在戰鬥場面中用到了風笛,而與之相配的戰鬥畫面卻十分乏味。在這個橋段中兩軍從兩側交相彙聚,鏡頭不斷後移至大遠景,然後前景出現了一團大火球以表現戰事的激烈。這種做法就像劣質特效中,人物眼裡出現火焰貼圖一樣缺乏想象力。在其他場面中,無數對電影美學乃至更基本的美學思想毫無了解的人可能會認為導演所設置的大量靜默的巨大飛船是富有美感的。但這種審美就像日耳曼尼亞的國會大廈一樣是法西斯式的審美,這種審美源自于古典審美的健康追求,即希臘式的理想與現實的交叉産物,但當這種樸素且具有壯闊力量的審美遇到了大革命和拿破侖再到希特勒,某種形式的古典審美似乎已經與極權主義挂上了緊密而可疑的聯系,尤其是當我們看到保羅·厄崔迪和尼奧這樣的“唯一救世主”身份時才更應該警惕。所以,沙丘的審美是重設定輕人物,宏大且單一僵硬的,這一點我将在最後進行總結。

而後保羅·厄崔迪與她承載着聖母隐喻的母親逃亡沙漠深處,那一夜保羅驚恐的看到宇宙将以厄崔迪家族的名義開啟戰争。然後,第二天他們到達列特的庇護所卻在那裡遭遇了帝國追兵,保羅的摯友鄧肯将軍也在那裡犧牲,就像之前他在之前在夢境中看到的那樣。

母子乘飛機逃脫,當被追擊至沙塵雲中時他又一次在夢幻中看到了自己的命運——而那個将在未來引領他的黑人詹姆斯也開始出現在夢中。

保羅·厄崔迪一路跟随着命運走來,沙塵雲中,命運中的那個聲音告訴他要放手——就像黎明決鬥中本該發生的那樣,保羅放了手,飛機也幸運的逃出了沙塵雲。

他們在沙丘中逃亡,終于在那裡遇到一隊弗裡曼人,在那一隊人中,保羅母子遇到了曾經來過王宮的斯蒂爾格,保羅夢中一直出現的女子契尼,和即将幫助保羅成長的詹姆斯。當一行人接近達成共識然後共同出發的時候,詹姆斯卻提出要決鬥,而保羅選擇迎戰。但當保羅得知決鬥是生死決鬥時已經太晚了,在這個時候,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命運。那個神秘的聲音告訴他:保羅自己必須挨下那一刀,讓那位其名為“魁紮茨·哈德拉克”的救世主崛起。但保羅并不想活在命運的陰影之中,命運讓他在過去失去了摯友鄧肯,也會讓他在未來變成一位殘酷的暴君,保羅選擇了對抗自己的命運,他一刀了結詹姆斯,親手迎接了屬于自己的命運。這便是故事的結尾。

當我們看完這部電影——這部脫離了“人”本身而将“人”作為設定的反饋的電影,這部法西斯式審美的電影,這部以看似深邃的隐喻進行無情的宏大叙事的電影就像是神話故事的拙劣複刻。我們必須意識到隐喻是近現代文化的産物,所以用這種以富有隐喻的方式複刻那些本來缺乏隐喻結構的神話故事注定了它将走向牽強附會于人物隐喻設定的道路。這條注定走向僵化和麻木的道路上,兩側随處可見舞台布景一樣的“風景”,它們虛僞,而且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