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導演、編劇、制片人克裡斯托弗•諾蘭的處女作,在舊金山電影節一上映就受到關注。諾蘭導過多部知名影片《緻命魔術》、《盜夢空間》、《黑暗騎士》、《星際穿越》、《敦刻爾克》,當之無愧的世界頂級懸疑片導演。在這部影片,隻用6000美元,拍出幾十萬的成片效果,初現頂級導演應有的潛力和才華。

《追随》可以看成是《記憶碎片》的前身,導演刻意打亂叙事的時間順序,将未來的片段提前,和現在的片段交叉叙事,觀衆順着時間軸看,會有強烈的困惑感,他們到底在說什麼?比如我臉盲,剛開始看,都沒有分清楚男主和男二的區别。看到後來才發現,原來也是導演刻意安排了兩個長相類似的人。

重新理時間線,根據男主比爾的造型分為三條線。

掐頭去尾,從柯布出場開始按故事順序排列,

一條過去線:比爾略帶落魄大背頭;1⃣️4⃣️7⃣️8⃣️11、12、

一條現在線:比爾精緻打扮和金發女人在一起;2⃣️5⃣️9⃣️13、

一條未來線:比爾臉上帶傷。3⃣️6⃣️????

之後彙成一條線。

電影開篇用一段倒叙旁白引入,這段旁白的觀點從另一個視角解讀跟蹤這件事,就讓人感覺很有意思。影片中幾乎所有人物登場的重頭戲都是通過對話展現的。開頭是比爾被警官審問的對話。配上的畫面是最開始比爾的日常生活狀态,以及比爾跟蹤不同的人。

比爾:以下是我的解釋,或者說對事實的陳述。我獨自生活了好一陣,感到日益孤單、無聊。一天到晚,無所事事。于是我開始尾随。

警官:尾随?

比爾:尾随就是跟蹤,我開始跟蹤别人。

警官:跟蹤誰?

比爾:起初是随便挑的。跟蹤就得找路人,任意一個人,完全陌生的人。

警官:然後呢?

比爾:然後什麼都不做。

警官:什麼都不做?

比爾:什麼都不做,就是看看他們去了哪。幹了什麼。然後回家。

警官:為什麼你這麼做?

比爾:看看他們去了哪。無論是誰,就是……怎麼說呢,你有沒有過,去體育場看球,卻不看比賽,隻是漫無目的地掃視觀衆。然後某個人就會吸引你的注意。突然間,他就不再屬于人群,而成了獨特的個人,就是那一瞬間。這種感覺讓我無法抗拒。

回到現實時空,比爾回答警官的問題,但此時觀衆并不知道這人是警官。導演很擅長用這樣的懸念,不給觀衆全知視角,讓觀衆知道的比角色少來制造懸疑感和好奇心。

警官:所以你跟蹤女人?

比爾:不,我不特意跟蹤女人。這無關欲望,誰我都會跟蹤。我就想知道他們去哪,做了什麼而已。

警官:你是在玩間諜遊戲嗎?

比爾:不,我是作家,至少我想當作家。我是在為塑造人物搜集素材。至少最初是這樣。過了一陣,我意識到了風險。我會上瘾,我得立規矩約束自己。控制住這嗜好。比如,不能長時間跟蹤同一個人。不要半夜在胡同裡跟蹤女人之類的規矩。跟蹤的目标應該是完全任意的。而當這一條被打破,就開始出問題了。當我開始有意跟蹤一些人的時候,當我開始選擇特定目标的時候,麻煩就來了。

畫面又切到第三條線,比爾在看金發女人的照片。比爾開始跟蹤金發女人。

比爾:你有沒有在公交上活着地鐵裡,留心過别人的對話。或者覺得街上某個人看起來很有意思。或者舉止奇特什麼的,你就想知道他們怎麼生活怎麼工作的。來自何處,去向何方。

因為現在我正在學編劇,這一段經曆的描述反而很像是編劇的日常生活和内心獨白,為了更好的描寫人性,而開始留心觀察身邊的每一個人。

比爾:當你開始觀察一個人的行為舉止,腦中就會閃過無數問題。我想去問這些問題,我想知道答案。于是我就跟蹤他們,尋找答案。最重要的一條規矩是,即使對一個人住哪在哪工作了如指掌,也不能再跟蹤同一個人。這是最重要的規矩,也是我最先違背的一條。

這段精彩的旁白裡,三條線的比爾造型穿插其中,就像預告精彩的故事之後将正式開始。

故事正式開始,比爾跟蹤一個叫柯布的人,并破除了自己定下的規矩。多次跟蹤柯布之後,兩人初次“見面”。柯布的出場讓人印象深刻。某天比爾跟蹤到餐廳,柯布直接在比爾面前坐下。

柯布:這兒有人嗎?(預示将有一場心理戰)

比爾:沒有。

柯布:我是誰?(開門見山,直接問懵對面,也給觀衆一種沖擊感。)

此時,導演安排服務員過來詢問柯布,既符合現實情況,也暫時放緩了叙事節奏。給觀衆和比爾一點緩沖。

柯布:一杯黑咖啡,然後…

比爾:不用。

柯布:再加一杯黑咖啡。你顯然不是警察,那你是誰?為什麼跟蹤我?

比爾: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拙劣的否認)

柯布:别給我裝傻,你到底是誰?

此時,導演又安排服務員過來送咖啡。繼續延後滿足觀衆的好奇心。也用這一件事體現兩人性格。很顯然比爾幹不過柯布。比爾在柯布故意攪拌咖啡發出的乒乓聲中,屈服了。

柯布:非常感謝。要糖嗎?

比爾:我不…我不是跟蹤你,我…我看見你背的包,覺得你挺有意思的。(拙劣借口1)

柯布:你是同性戀?(反擊+不信)

比爾:不!不是。我其實是把你看成過去的同學了。(拙劣借口2,既然選擇用如此明顯謊言的人,肯定不會那麼輕易說出真實理由)我看見你走進來,就跟進來看看是不是他。但我看錯了…

柯布:剛看見時為什麼不問?(繼續反擊+不信)

比爾:因為如果看錯了會很尴尬。

柯布:總不會比現在更尴尬吧。

比爾:大概吧。

柯布:你叫什麼?(改變策略)

比爾:比爾。

柯布:比爾,你是幹什麼的?

比爾:其實我…

柯布:還在找工作,是吧。(進攻)

比爾:對,是這樣。(此時比爾不知掉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樣,還是防禦性對話)

柯布:那你想做什麼?

比爾:不知道。

柯布:得了比爾,别這麼腼腆。你是有點野心的,不是嗎?(用各種反問的攻擊,引誘比爾說真話。)懷才不遇的藝術家,對吧?

比爾:不是。(不肯定的否認,因為被說對了,但是又不想讓對方更了解自己)

柯布:你是畫家?

比爾:不是。

柯布:攝影師?

比爾:不是

柯布:作家?

比爾:也不是。(猶豫)

柯布:是作家吧。(此時柯布已經很肯定)

比爾:不是。

柯布:但你寫東西。

比爾:寫的不多。(比爾即将被打敗)

柯布:時不時寫寫。

比爾:是,誰不寫。

柯布:我就不寫。所以你就是一個作家。

比爾:我可沒這麼說。(拙劣的否認3)憑什麼斷定我是作家?

柯布:二十出頭的無業遊民。(柯布應該會側寫)都幻想自己是作家,迫不及待的奔向未來。(柯布也開始撒謊了)

比爾:我不是作家。

柯布:可你對人感興趣。(抛出魚餌)

比爾:是。(上鈎了)

柯布:對我感興趣。(繼續跑出魚餌)

比爾:或許吧。(又上鈎了)

柯布:你都不問我叫什麼。(揭穿比爾撒謊露餡了)

比爾:你叫什麼。(知道自己露餡,已經無法狡辯了)

柯布:也不問我包裡什麼東西。

比爾:什麼包?(已經慌了,馬上就要被攻破心理防線)

柯布:我的包。你盯着看了一上午的包。(繼續追擊)

比爾:你叫什麼?包裡有什麼東西?

柯布:我叫柯布。你自己看吧。

柯布把包拿給比爾,讓他自己看。這一舉動是為了獲得他的信任和好感。裡面都是盜版光碟,然後柯布表明自己其實也是竊賊,兩個人半斤八兩,沒有誰比誰高貴。進一步獲得比爾的信任。才有之後比爾和他一起入室盜竊。

之後,精緻造型的比爾在酒吧搭讪金發女人。按時間軸順序,這裡就是突然相遇,後面才會解釋為什麼。但是觀看過程中,因為兩人對話十分精彩,暗含了許多層潛台詞,看起來也津津有味。幾乎從第一秒就吸引觀衆繼續看下去,根本不會覺得跳戲。

比爾:請你喝一杯吧。

女人:行。但我不會跟你上床的。(當頭棒喝,讓比爾和觀衆都蒙了。導演很擅長用這種出其不意的對話攻擊)

比爾:為什麼?(比爾的回答也饒有興趣,讓觀衆疑惑怎麼他的性格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女人:因為我和那人在一起。(暗指黑幫大哥)

比爾: 謝頂的那個嗎?(嘲諷女人品味不行,不如選自己)

女人:你可以請我喝酒。但他絕不會讓我和你上床。(暗示比爾自己對他有興趣,但是後果自負,想引誘比爾犯錯)還想請嗎?

比爾:不想了。你這麼好一個姑娘…

女人:怎麼會來這種地方是吧?

比爾:怎麼會和那種老秃頭在一起?(繼續嘲諷女人品味差)

女人:說來話長,你嗓門放低點。這可是他的地盤。

比爾:我隻是想吸引你的注意。我叫丹尼爾•勞埃德,朋友都叫我丹尼。

女人:所以呢?

比爾:所以顯然你今天過得不順利。覺得好像每個人都非藥跟你過不去似的。(用軟的)

女人:是。最近過的都是這種日子。(暗示引誘比爾)

金發女人發現黑幫大哥在盯着他們看。

女人:跟我說句話。

比爾:什麼?

金發女人給了比爾一耳光。黑幫大哥繼續低頭和朋友打牌。

女人:十分鐘後外頭見。

很順其自然,觀衆都能想到兩人肯定搞在一起了。此時導演已經用兩段精彩的對話,塑造了重要角色的性格和關系。

接下來開始鋪設懸念。比爾挑了一家人,兩人闖入之後,柯布大發雷霆,說這是無業遊民家,房屋主人很快就會回來。建議去他看中的一個人家裡。下一個場景就跳到女人家,女人和比爾抱怨家中失竊的對話。讓觀衆不禁懷疑女人其實知道是比爾幹的。漸漸的三條線彙聚到一起,原來完整的事件面貌:不久前柯布偷進老夫人家看到屍體,已被警方懷疑稱兇手,提起審問。于是,柯布和金發女人一起引誘和柯布長相相似的比爾頂罪。

如果結局到此為止的話,可能就會變成一部平庸之作,無功無過。但導演和編劇還繼續深挖出一層讓人拍案叫絕的反轉。當比爾和警官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警官說沒有接到老婦人被殺的消息。而是他們發現了金發女人的屍體。

原來柯布是黑幫大哥的人,因為金發女人過于貪婪,奉黑幫大哥的命令,殺掉金發女人,引誘比爾頂替的是殺掉金發女人的罪名。此時,将前面所有的線索串聯到一起。比爾根本沒辦法證明柯布這個人的存在,也撇不清和金發女人之間的關系。

故事到此結束。

這簡直是神來之筆。最後柯布對比爾說的話,深深盤踞在我的腦海中,想想就不寒而栗。

“因為你說的是實話,别人就會相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