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聽到電影的名字,以為是如《四個春天》一般記錄老人的美好生活和她大隐于市修建地種滿林木花草的美麗花園,走進電影院才發現,電影所呈現的與我的想象大相徑庭。胡阿姨是一位住在重慶未改造前的十八街的拾荒者,同時她還在這裡經營着一間每晚隻收三元錢的小破旅店,來這裡住的基本都是窮困潦倒走投無路的人,在他們之中經常能看到殘疾與疾病的形影,雖說每晚隻收三元錢,真正交上房費的人也沒有多少,還經常從胡阿姨這裡借錢去維持生活,胡阿姨知道這些錢可能有去無回,卻還是把自己拾荒一塊一塊得來的錢借出去,寒來暑往,她在這間閉塞的旅館認了十幾個義子義女,為他們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重慶很大,她在紛繁嘈雜的人群之中卻總能注意到這些房客的身影。
 
 寫到這裡,你以為她是一個無私的聖人或是肝膽的俠女嗎,鏡頭向前推去,她認為這是在贖罪,所謂的罪是幾十年前她做會計出納時替人擔保的三角債務,貸出去的錢無人還,借進來的錢有人要,她處在其中,家庭離散,人心惶惶,從此她開始拒絕花一分錢生活,吃撿來的東西,撿瓶子紙盒賣錢,撿廢棄的裝飾物建造自己的花園,她把跟她差不多高的泡沫蘑菇從鬧市區搬到十八街的花果山,周圍人都向她投以驚訝的眼光,她樂在其中,這座花果山,或者說是折疊花園裡還有她揀拾來的半身塑料模特,她喚作平安衛士,樹上挂滿了五顔六色的裝飾物,她精心設計擺放,其中還含有她對兒子以及不存在的孫子的祝福,後來十八街要拆遷,她仍試圖将花園打包帶走,瘦小的身軀背負着巨大的包裹在日益熱鬧的城市中穿行,可這座城市似乎沒有給她盛放花園的空間,最終她還是住進了兒子所在的公租房,跟兒子睡在上下鋪,那些花園裡的物件不知去向,她仍舊拾荒,每日穿梭在重慶的大街小巷,撿一些小玩意,同時也期待着在街頭遇見旅館曾經的客人,特别是其中一個智力不健全曾和她一起拾荒的小劉。
 
 看電影時,我時常覺得不太理解她,可細細琢磨我又好像明白她,贖罪與本身的善意在年歲中化為一體,年輕時的債務成了她無法逃脫的心魔,她用拾荒的方式來自我懲罰,在廢墟中重新建立起自己的生活,還建造了自己的花園。導演記錄跟拍了胡阿姨十幾年,時代的風潮從她身側呼嘯而過,在她身上留下了厚重的痕迹,當勞動最光榮的口号黯淡,按勞分配似乎成空話一句,懷着舊思想的人該如何面對新的生活,我們如今在為畫中人哀婉歎氣,可終有一天,我們也會成為舊思想的畫中人;城市全面升級改造,新的樓盤街區商場鱗次栉比,可生活還在繼續,底層人的生活空間是否有所改善,我們總是大踏步向前看,高瞻遠矚,試圖征服改變舊有的一切,後來才發現瞻前顧後竟是美德。
 
 電影最後的拍攝時間是2021年,那一年夏天我也去了重慶,見識到了洪崖洞解放碑的熱鬧繁華,也窺見了武隆天坑的鬼斧神工,或許我也有去過十八街,但它在我腦海中平滑而過,因為全國有太多太多這樣的文化街區,它們形貌相似,有着一樣的磚瓦和店鋪,那時我絕不會知道未來我會為曾經住在這裡的胡嬢嬢流涕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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