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身處90年代的漩渦中心,影片開頭真實到有點想哭。我姥姥姥爺的工廠因為上下遊相互拖欠債款造成嚴重斷層,原材料供應不上,生産無法維持,最終沒有堅持下去。姥爺直到去世之前都在堅持着跑去外省要賬,幾乎成了他生命直到最後的一個執念。
在人均月薪仍在以百元單位計數的90年代中期,傳說中的“萬元戶”家庭依然鳳毛麟角,所以片中的一萬元債務真的可以輕松壓垮一個不堪一擊的三口之家。人人疲于奔命。像石振邦這樣拎個小挎包上門要賬,在街上打架鬥毆互砸啤酒瓶的人,那段時間流竄在每一條大街小巷。
不得不說石振邦和楊武這兩個角色塑造得非常成功,光靠這兩位的表演就足以撐起整部電影。特别喜歡前面楊武拎着待會兒要下酒的豬頭肉好像串門兒一樣和石振邦一起去“老賴”曼麗家那一段。要賬嘛,已經是日常,就無咩所謂,一點都不想為難人家孤兒寡母,要到就算要不到拉倒,完全耽誤不了他吃肉喝酒的淡定人生。面對讓自己表演霹靂舞故意讓自己難堪的混混也一概好漢不吃眼前虧,避免當下的不利和危險,跳就跳好了。還幾次幫沖動的石振邦及時止損。這樣可以說是溫吞的性格正是楊武的處世哲學,不争虛名不惹實禍,最後看似老實巴交也沒什麼高學曆高智商的他反而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富一代也沒飄,家庭一直溫馨美滿。
而石振邦可以說是楊武的反面。沖動,魯莽,心存浪漫,懷揣詩和遠方,身體卻始終被動着為金錢所使役。不敢想象要是沒有楊武這個朋友他一天天的得被人揍成什麼樣。看讨論有網友覺得張譯前半段的演繹有點“裝”,我想說确實是這樣沒錯,因為石振邦這個角色他就是這樣的人????
在90年代的東北這樣的男人簡直不要太多。經曆城市繁榮時過得不錯,手裡有點小錢,沒有一點風險意識。突然發覺不得不面對經濟衰退時毫無招架之力。嘗過愛情的甜頭又無力對抗婚姻的破裂。所以他的“裝”來源于自信的幾經摧殘,隻是為了支撐起自己年輕時那張從容潇灑過的面子,為了看上去不至于那麼落魄。他不是為裝而裝,是不得不裝,這是他的精神支柱。他身上的這些特點不僅構建了石振邦自己,還是屬于那個時代的痕迹。張譯的诠釋在我看來已經非常到位了,身邊人既視感。
同時也能明白後面為什麼石振邦好像漸漸沒那麼裝了,因為他有了新的精神支柱——女兒。
以往的各類作品經常傾向于與觀衆共情“血濃于水”的親情羁絆,而本片中的三個人沒有血緣關系,也不是男女組合成立“臨時家庭”式的收養關系,而是兩個糙漢大叔協力,走一步算一步的共同撫養一個小女孩。這種獨特的親緣,因為這樣非典型的“家”的形式而顯得更加純粹,他們對女兒的關懷備至和無私付出令人動容。
芊芊幼時無疑是個可憐孩子,父親欠債跑路,母親為了出國賺錢把她扔給不靠譜的親戚,而這個不靠譜的親戚,又把她賣給了歌舞廳老闆娘,讓僅有六歲的她在包房裡陪笑賣唱(這地方後來被警方一窩端真是活該)。如果不是石振邦放心不下,從東北趴火車趴到福建也要來确認她過得怎麼樣,她的人生從那一刻起大概率隻有一片黑暗。芊芊得救了,而石振邦救出了芊芊,也拯救了自己。滿頭鮮血的從包房裡抱出芊芊離開那一刻,他一定覺得自己成為了“父親”,成為了英雄,他的内核因為有了芊芊這個女兒而再次強大起來。為了輔導女兒可以從零開始學英語,為了讓女兒有學可上可以低聲下氣的求人辦事,為了女兒過上安生日子再也不惹事生非。90年代中後期一對一的舞蹈課可不便宜(沈音有些鋼琴老師一對一輔導可達100元/小時),但女兒喜歡,砸鍋賣鐵也要供她學。過去的他眼中的諸多不可能,現在隻要是為了女兒,就沒有超越不了的障礙。
張譯也屬實适合這樣鐵漢柔情的角色。對待自己和朋友的粗犷和敷衍,對待芊芊的細心和笨拙,我覺得是沒有什麼表演痕迹的,人與戲從内而外渾然天成。
影片從頭到尾娓娓道來,我覺得故事的叙述風格還蠻文藝的,沒有過于離奇荒誕的劇情和驚心刺激的畫面。但是看到後面,累積到最後十幾分鐘的情緒有種迸發而出的感覺。無非是芊芊發表獲獎感言時不敢提起有“污點“的三叔然後痛苦落淚,無非是石振邦在獄中撥通了芊芊的号碼卻不敢出聲就挂斷了電話,為什麼這麼好哭。女兒懂得父親的一番苦心,父親也明白女兒對他的信任和理解。這段親情在尾聲中被刻畫到了極緻。
幾個并沒有多麼幸運的人,因為幸運的相遇而成為了彼此的無價之寶。最後是芊芊在病床前喊的那聲“爸”,喚醒了昏迷已久的石振邦,這次是女兒成為了父親的救命稻草,相信在石振邦人生最後的日子裡,芊芊也會像他之前一樣給他滿滿的安全感。并沒有血緣相連的父女的互相救贖,用亂世中美好的親情治愈了寒冬中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