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集恶心与无趣于一体的电影了。一般来说,难看的电影要么恶心,要么无趣,因为恶心的话至少不乏味,无趣的话至少不傻逼。所以从这一点来说,这部电影也是挺难得的。恶心的主要来源是建立在深深的厌女症之上的自恋,而无趣也是因为导演的自恋而被攥紧的画面,导致时间——空间都充溢着议程控制,掐死了每一个可能诞生灵光的瞬间。

电影试图表达的对体制的厌恶和对规训的愤怒是虚假的,并不存在真正的批判和反思。除了周游脑袋后面鬃毛般飘逸的长发外,男主和“野”可以说毫无关系。绝大多数时候,他的眼睛和身体都是空洞和虚无的,很难让人感受到他内在的情感与思考。比如片头在驾校的暴力,与其说是对规则的反抗,倒不如说是让“男主是一匹野马”这个印象成立最简单、也最便捷的方式。

如果类似的情节最多算是依赖符号和隐喻的一种取巧行为,那么让女性成为社会结构性压迫的化身就不得不让人质疑导演对女性深深的恶意。可以说,男主生命中主要的矛盾和反叛的动机似乎都是由两位女性角色带来的,电影一直在暗示他的痛苦、迷茫和无措与他的母亲和女友对他融入主流生活的期待是分不开的,至于母亲和女友的痛苦、迷茫和无措从何而来,导演似乎并不关心。毕竟,就连一个买考卷的男学生的侧脸都可以有超过十秒的近景镜头,他的母亲却只能作为模糊的剪影或紧锁的大门存在,童童喜欢的女主播更是只能作为手机的直播画面和车窗外模糊的身影存在。

我们可以从男性的口中听到张宝霞严肃传统、女主播嫌贫爱富,可我们看不到她们的脸,更别说她们的心。可能女性对导演的镜头来说就是美杜莎吧,仿佛直视她们的双眼就会被石化。对展示女性清晰面貌的极度吝啬,一方面把女性的困境和世界隔离在外,另一方面将女性具体的形象降格为抽象的符号,两方面互为助力,共同完成了整部电影中女性的缺席,乃至于对女性的贬抑。

除了镜头语言上对女性的回避,剧情推动上更是彻底将女友这个角色工具化。她的每次出现,似乎都在给男主施压,投向豪车的一瞥、古板迂腐的父亲,还有包括喜欢迪士尼在内的种种设置,都让她成为男主所鄙夷的一切的集合体。这种投射当然可以被解释为社会事实或是个体经验,但是这里有一个不是蠢就是坏的悖论:如果导演压根儿没有意识到女性也是社会结构性压迫的受害者,这些内容就只是肤浅的、毫无自反性的个体经验;如果他意识到了这一点,这种强投射关系就相当于完全放弃对社会事实的深度剖析,而去选择最廉价、也最精明的方式唤起观众对现实的回忆。

这可能就是它之所以又平庸又令人生厌的原因,或许也是为什么男主这个角色为数不多摆脱空洞和虚无的时刻都和向女友借钱修车或者泄漏母亲考题这种自私行为有关的原因吧。男主的不讨喜在导演格外精密的控制下更是达到了惊人的程度,要么空洞和虚无,悬浮到仿佛不在场,要么自私和矫饰,做作到让我想打人。说白了,这片子表面上很接地气,充满了对生活细微的观察,但实际上它的视角是非常精英和男权的,它不在意《地球人》和迪士尼背后的资本运作机制,更不在意体制同时对男女两种性别施加的规训。

一切的虚伪和造作,在电影的最后抵达了顶点。本来野马在无声中奔腾还有可能为它已经被挤压到密不透风的灵性空间保有最后一丝延展的可能,可这时,存在感极强的音乐响起了,配上男主用略带忧伤的语调徐徐道出的独白,真相大白了呀。那就是,男主压根儿不关心自己的情绪(不是情感)之外的任何东西,正如导演压根儿没打算爱自己之外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