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圍繞以下問題,看完《一年一度喜劇大賽 第二季》,不定時,慢悠悠地專注地欣賞:喜劇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好的喜劇應當是什麼樣的?為什麼近些年春晚小品不好笑了?

喜劇的目的看上去很簡單,讓人快樂。要求再高些,這快樂得是新奇的、豐富的、有道理的。愉悅是有其内在價值的,因其自身而被欲求,光芒四射。與悲劇不同,喜劇不以揭示人類生活的悲涼處境與人類價值的脆弱性為目的。它戲谑,它調笑,它模仿,它諷刺,它讓觀衆在捧腹大笑或會心一笑中專注于當下,享受人類存在的美好本身,而非陷于反思的痛苦,超脫于生活的苦楚。

經典春晚小品《賣拐》如此,第二季的《虎父無犬子》《突突突突突圍》也是如此。《虎父無犬子》調侃了家長與孩子在行為特征上的遺傳性。家長誇張的接話、不雅坐姿與小動作,惟妙惟肖的模仿,老師的逐漸瘋狂與憤怒。不經意間實現的角色轉換,幹脆面廣告的自然植入,妙趣橫生。

《突突突突突圍》則在新奇的特工突圍設定下,戲谑了這個特殊快遞員送單不準時與推卸責任的毛病,并未批評一種類型或所有的快遞員;現實中,沒有快遞員是如此行事的,但确實可能有此一般形式的不足。

特工義正嚴辭地對快遞員說,他的一切都是程序給規定的,他被困在程序中,應當和自己一樣突圍。快遞員怒斥:“王特工,你都給我說惡心了。你老上啥價值?你是公衆号啊?有啥事,好好說,不行嗎?”王特工立馬委屈地回答:“我就想讓你給我送走嘛。”快遞員教了他撒嬌的請求方式:“哎呀~哥們~你給我送出去吧~我害怕~” 奏效了。

從批判理論來看,特工的勸說自然是有道理的。但變革現狀這一嚴肅的任務,并非喜劇樂意與能夠承擔的。它旨在讓人發笑,享受當下。它做到了。短暫的分神與享樂,不會妨礙一個真正變革之士的宏闊志向,更不會亵渎一個追求尊嚴與正義的文明社會的體面。

它們不打算教育觀衆,讓觀衆明白什麼家國情懷、父慈子孝與禮義廉恥。它們有自知之明,十幾分鐘的時長根本無法做到價值觀的轉變或完善,更不可能讓人幡然悔悟,頓悟,放下屠刀。

從道德視角來看,《賣拐》核心的騙術是應當拒斥的。但是,這不妨礙人們觀看時與家人一道哈哈大笑;這是怎樣的人間樂事。人們難道會因為十幾分鐘的騙術學壞嗎?不可能,否則就是小瞧了法律體系的威嚴,更是蔑視了人人心中或多或少存在的良知與道義。

一個可欲的美好社會,不僅應當是有道德的,一種訴諸基本人性(而非宗教,更非意識形态)的道德,也應當是人人能夠有其樂趣的社會。有趣,難道不好嗎?這是狄更斯與王小波傳達給我們的重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