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說,在情愛胃疼的外表下,這實際上是一部談論災難,工業發展,懷念過去,邁向明天的電影,也可以說是岡田麿裡的《鈴芽之旅》。然而兩者有着共同的問題:混亂且倉促的剪輯台詞處理,過于含蓄與糾纏的主題表達。《夢幻工廠》的問題甚至更甚。
故事的主線圍繞着菊入正宗與佐上睦實兩人的愛戀展開,也為觀衆構建了一個足夠奇特的,“永遠不能變化”的虛假世界。然而随着兩人愛戀的深入,來自現實的孩子五實也察覺到自己對菊入的那份愛戀,随着她的情感波動,這個虛假的世界也陷入了危機。
然而我們首先要明确的是,這個故事的主線并不在這個“虛假世界”中,哪怕這個世界發生再離譜的事也是現實叙事的附庸,所以不要因為現實倫理而糾結在“女兒喜歡爸爸,女兒嫉妒媽媽”這種意有他指的建構上。而在現實中,五實是菊入和佐上兩人的女兒,因為一次疏忽,女兒失蹤了,就此進入了這個虛假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一切都是不可改變的,除了五實自己逐漸長大。
這裡我要堂而皇之的給定一個假設,這個“虛假世界”正是五實這個孩子的内心世界的一部分。因為一切既定不變,而隻有自己在長大,這和現實中的你我體驗是有相似性的,就像恍惚中發現今年不是19年,而是24年,自己已經長大了5歲了。
電影中也給到一些明示,比如世界與現實的裂隙會随着五實的情感波動而變化,比如隻有她一個人變化等。種種事件都表明,五實對虛假世界本身的影響是有主觀能動性的。
那麼為什麼又要花大篇幅去描寫虛假世界中的人們呢?目的有兩個,一是故事上要借情節發展将五實送回現實,二是岡媽想借世界内的事情,描繪一個永恒不滅的關于愛與傷痛的故事(她要發病了)。從這個故事中我們可以根據印象與台詞的暗示對這樣一些詞語進行串聯:愛——疼痛——叫聲——嬰兒/孩子的啼哭——父母與孩子——代際——時間——時代。所以是的,正如我開頭所說,這個電影的主題中包含的東西是:還念過去,邁向明天。也許這樣說依舊很牽強,那麼我接下來會說的更加具體些。
不可避免的是:這個故事中屬于過去的時代是泡沫破裂的時代,除了對電影進行分析,後面我還會拿一些場外證據來印證這一猜想(如果不知道什麼是泡沫時代可以自行搜索)
在虛假世界中,菊入和佐上還是孩子,他們與這個世界都象征着現實中的過去,那個過去中,他們正青春愛戀,工廠也如火如荼(也許這裡佐上父親等人就象征着維護泡沫的騙子)地運轉着。五實誤入了這個世界,她在這裡就如異類一般,隻是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觀察者,她隻能看着這一切發生,愛也好,痛也好,都與她無幹。盡管她并不真的身處這個時代,但是這裡是屬于她的,來自過去的傷痛的延續。
而在現實中,五實是個失蹤的孩子,她的父母十年來都承受着失去女兒的愧疚與痛苦,那份痛苦講他們鎖在了十年前:他們年輕,熱愛,但痛苦,痛苦到無比希冀細心裂縫的叫喊。
這份痛苦實際上與五實的痛苦是一樣的,是來自過去的傷痛的記憶——是關于那個泡沫破裂的時代所帶來的此生難忘的痛苦與絕望。
盡管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遙遠的過去了,但是作為經曆過那個時代的菊入和佐上,作為未經曆過那個時代的他們的孩子五實,都不可避免的,一生都活在那個一瞬永恒的黑暗的日子裡。哪怕現實中的日子如何變化,時間總是連續的,傷痛不會消失,而會結疤,這疤也随着前人的痛苦傳遞給了下一代,它的痛處依舊清晰。我想這就是關于這部電影中關于虛假和現實的,也是關于父母與子女的最合理的解釋。
實際上,在橫山克寫給這部電影的原聲中,第一首曲子的名字叫做《1991》,而1991年,正是泡沫經濟破裂的一年。導演岡田麿裡出生于1976年,1991年時,她15歲,這也是電影中主角們的年齡。你能說,這一切都是巧合嗎?這也能解釋這個世界裡的東西為什麼這麼混亂且不能為常理接受(也可能是岡媽就想這麼寫),因為關于那段黑暗日子的記憶就是如此混亂且讓人難以接受,泡沫一代的留下的足夠多的作品已經可以讓我坐實這點了。
當然,我也不得不指出電影的缺點,它實在是有點太含蓄了,對于故事台本的處理也太草率了,除了進行思考與猜想,我很難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這實際上是怎樣的一個故事,這一點上,《愛麗絲與特蕾莎的夢幻工廠》和新海誠的《鈴芽之旅》半斤八兩。然而我個人還是更喜歡前者,因為它的故事再混亂,也不至于到了《鈴芽之旅》那般像是将主題與故事強行拼湊起來的地步。不得不說,今年來日本的新生代動畫導演都在嘗試做宏大主題電影,但是确實欠缺火候,大可以多學習學習老前輩們的經驗。
電影名為《愛麗絲與特蕾莎的夢幻工廠》,然而全片下來也沒有解釋到“愛麗絲與特蕾莎”這兩個名字,更沒有對工廠的存在做更多除了設定上的解釋。但是我們不難發現,電影的開頭與結尾都是以工廠的畫面進行的,在開頭,工廠經曆了一次爆炸,世界就此停止變化;結尾,在荒廢的工廠中,溫潤的陽光向後照去,一直向後,向後,像是工廠一直在往前移動一般。這正是岡媽對于時代變化的,一種頗有趣味的象征。
而關于“愛麗絲與特蕾莎”,我能找到的,能将這兩個名字聯系起來的故事隻有一個:貝多芬的《緻愛麗絲》,原名叫做《緻特蕾莎》,然而在傳播途中因為翻譯失誤,才有了這家喻戶曉的名字。
屬于過去的真實的特蕾莎和屬于現在的虛假的愛麗絲站在一起,在轟鳴的工廠中,在工廠的廢墟裡,一起邁步向前,寫下了這封留給泡沫的,永恒的信。也許對于今天的剛剛經曆了一場浩大災難的我們,這封信同樣能引起我們的共鳴。不,是那共鳴聲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