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漫步在空無一人的、過了十點的校園。
路燈映照出染上秋色的楓樹,我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慘白的月光拉長。我猶豫着敲了宿舍樓的門,從門玻璃的暗影之中看到宿管走過來要給我開門,我卻逃開了。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我已經沒有勇氣去面對了,再也沒有勇氣去面對了。
拉開教室門,我坐了下來。我決定在教室過一晚。至于寝室的同學那方面的話,就撒謊說我回家住了吧。
我選擇趴在桌子上,就這樣沉入夢境,我沒法再将這份戀慕與罪惡交織的故事續寫下去,唯一能麻痹自己的隻有做夢。
一點半,我被朦胧的光所聚焦。我掙紮着從凍透的夢中睜開眼睛,視線定格在停留在我課桌前的一雙腳。我一路向上看去,原來是位校工。我說我晚自習自己在這裡學習,趴在桌子上就一直睡到現在。那你就在這睡吧,他這樣說完就走掉了。
默念着你的名字,希望就這樣入睡夢到你。我趴在桌子上,因為徹骨的寒冷而顫抖着無法入眠。迷彩色般的眩暈、學校旁高架橋上貨車疾馳而過的聲音、有些寂寞的被白色路燈映照的操場。
“睜開你的眼睛。 ”
我聽到你的聲音。
你正向着我微笑,你身後遙遠的天空就如同莫奈的印象派油畫般,染上了無法在我記憶裡褪去的顔色。初春的鴿群正在微風中拍打着翅膀。
索菲亞望着那張并不滑稽的肖像畫出神。
沒法入眠的夜晚與殉情未遂。
以時速八十邁沖下橋的轎車,可她分明在叫喊着“我愛你”啊。那麼我身邊的這具屍體又是誰的呢。
“以後就别再互相說話了。”你對我說。
“等我們下輩子都變成貓時再告訴我吧。”大衛這麼說着,模仿了一聲貓叫。
明明我的所見所聞、我能感受到的一切都染上了無法褪去的你的顔色。
如今我卻被告知“這一切不過是我的夢境罷了”。我終究是要醒來的。
大衛懷抱着所有勇氣縱身一躍,向着他未知的現實生活、向着他原本極為恐懼的高度、向着那片記憶中的香草色天空。
電影結束了。黑白色的演職員表映照着的隻有坐在天将拂曉的教室中的我。初冬的枯枝宛如牢籠般禁锢着窗框之内的夜晚。我看了下表,五點了。
閃爍着色彩的電腦終于熄滅,我翹着二郎腿坐在教室中間不是很熟的某個同學的座位上,凝望着漆黑一片的、映照出我自己的屏幕。監控攝像頭的開關已經被我拔掉了,不用擔心會被發現做這種違反了校規的事情。
即便是就這樣死去,我也不會再抱有任何怨言。已經不會有人再來尋找我的身影了。我想立刻去見你,可并不知道你如今身在何處,也知道你的身邊本來并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食堂開了嗎?我這麼想着,關掉了教室燈,摸着黑向樓下走去。明明已經快要六點了,可卻沒有一點要天明的意思,北方的黑夜還真是漫長啊。
我拉開門簾,走出教學樓。
呈現在眼前的,是如同方才孤獨一人在教室播放的電影中的天空。一片靜默的、缥藍色與淡粉交織的、染上陽光的天空。香草的天空。朝霞。
我就那麼注視着遙遠的天空,而天空也在遠方注視着我。
我多麼期待着天空與我之間會浮現你的身影。你會将我從積水的冰冷泥地上拉起來。我們扶着對方的肩膀,沿着街道慢慢向着朝霞之中太陽的方向走去,你告訴我“這将改變我的一生。”
可惜,那一切卻再也不會實現了。如今僅剩下我、這片靜默不發一言的天空、教室裡長達兩小時十五分鐘的淩晨電影播放記錄。
還有,本應交給你的、已經不知道該讓給誰的愛。
“以時速八十邁從橋上沖下來之後,我或許該好好考慮一下那之後的幸福都是幻覺。”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死去了呢?大概是從感到幸福的那一刻開始的吧,因為幸福隻存在于死後那家公司為我造就的清醒夢之中啊。在現實之中的話,你不再在我身邊的每一天沒有任何延續的意義。
那麼,讓這段已經沒有了意義的故事結束,又有何不可呢。
我漫步在染上了朝霞的、空無一人的校園中。思考了片刻後,我停了下來。雖然說現在去哪裡都可以,但也沒有什麼特别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