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剛讀了《儀式的消失》晚上就看到了這部片子,感歎六十年代當其他導演正在進行意識形态的掙紮時,安東尼奧尼已然對現代的疏離社會進行哲學性地剖析了,這是冷戰後新自由主義哲學家才系統性研究的問題。

兩個現代男女的故事,空虛是他們唯一的共性,正因為空虛将他們互相吸引,但隻有空虛。皮埃羅是被金錢操控的一個極端情緒化、擁有無端控制欲(甚至對應召女郎的頭發)的男人,對維多利亞隻有性的想法。維多利亞最好地映射“蝕”的題目,一個為擺脫金錢、無趣現代生活而跟前男友突兀分手的人,依然為樸素的空虛感侵蝕,甚至說出“兩個人相愛不必相互理解”這樣的話。

但維多利亞至少是反思之後再度死去的,皮埃羅則完全是一個典型的由“生産強制”導緻的自戀人格。生産強制牽出了績效強制,在創造績效時,其自我極端在乎自身,他不再生産一個客體,而是生産他的自我,這種生産最終創造出他自戀、個人中心、無道德感、唯性(甚至性瘾)的性格,他在證券上取得的業績越多,越情緒化。而當股市崩盤,這個自我剝削體系崩潰之時,他獲得了明顯的抑郁症傾向,并且病态地追求與維多利亞的兩性關系。

剝離掉故事,更重要的,安東尼奧尼格外注重“靜态的物”的拍攝,最顯著的自然是最後長段的蒙太奇。漢娜阿倫特說:正是物的持久性,使它們具有“獨立于人而存在”的特性。物的持久性為自然變化的生命提供了一種人類的自我同一性,即一種穩固的身份。安東尼奧尼執着于拍“物”,給了“物”大量的鏡頭,他嘗試去對抗現代社會的疏離感,因為人不存在于來回走動,不停接電話的強制生産之中;不存在于樹上忙碌的螞蟻之中。人恰恰存在與那棟未建好(即使不能住人)的房子中;存在于水桶中留下的一段木塊之上,因為那些是持久之物,那些是生命的持久性,它們承載了維多利亞三次的駐足,使維多利亞的生命得到了延長。

電影裡我認為最關鍵的鏡頭,是證券交易所一分鐘的默哀。與人存在于“物”之中類似,人同樣存在于“儀式”之中。“哀悼”是最典型的儀式,儀式用共鳴的體驗抵消的個人的自戀,哀悼的意義在于将悲傷分配給了在場的所有人,使得人在面對心愛之人的死亡時減少悲傷的灼烤。儀式讓群體在同一時間思考相同的事情,人不再是隔離的原子,儀式保護着我們的身份,讓人不再空虛地活在世上。

但可惜的是,如同皮埃羅和維多利亞,在電影裡,在現實中,沒有人真正在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