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先按照時間順序講一遍這個故事。

我和阿勝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大家都住在一個家屬院裡,可能幼兒園就是同學了。我最早的印象是小學體育課,我們在操場上玩,那時候我很驕傲,因為我爸爸是廠長,我覺得自己是孩子王,在那個時候,世界還是圍繞着我轉的,阿勝有多動症,從小被他媽媽送去練跆拳道,所以他有一個絕招——翻跟頭,我很喜歡看他翻跟頭,那節體育課上,我們坐在地上看阿勝給我們表演。


我爸爸廠子的空地上一直堆放着很多成卷的鋼筋,我們喜歡鑽進去玩,那像是一個小洞穴,但保安總是來趕人,我們就挑選那些遠離辦公室的鋼筋卷,鑽進去就是一個下午。阿勝很小的時候就有了智能手機,我們在裡面玩神廟逃亡。那天我們在鋼筋卷裡打鬧,一直被我壓着,好像有點生氣了,猛的用腿夾住我的脖子,勒的我滿臉通紅才松開。我躺在他腿上,他個子好像一直都不高,睫毛很長。

我家的房子是身邊所有孩子裡最大的、最高的,我喜歡帶他們回家玩。我經常帶阿勝來我家寫作業,我有一個學習桌,那時候我還可以躺在桌子最上層的書架上,我看着他在椅子上晃來晃去。我們會玩槍戰遊戲,我喜歡扮演甯死不屈的英雄,阿勝就當反派。阿晟無論什麼時候脾氣都很好,無論我對他做什麼,他都表現得無所謂,任我欺負。

後來他搬家了,搬去了很遠的地方,我也轉學去了街底下的小學,開始了我的第一次插班生之旅,從那時候起,我收斂了自己的脾氣,逐漸變得和阿勝一樣。我們很久沒有再見面,直到初一下學期的期末考試。

我的初中離家裡很遠,早上不到七點就得出門坐公交,公交車很擠,我一般隻能站在門口的位置,搖搖晃晃半個小時才能到學校,所以中午隻能在學校吃飯,而每次考試的那兩天,學校中午不管飯。我在學校外的紅綠燈路口遇到了阿勝,我已經記不清是誰看見了誰,好像是他叫住了我,他變帥了,但個子還是不高,他非常熱情地邀請我去他家裡吃飯,說他媽媽也會開心見到我。

中午吃完飯,我們回到他的房間,我本來準備看看書複習一下,但我們一起聊了很多,下午回學校前,他問我有沒有打過,我說沒有,那時候我已經聽說過這種事,我覺得是壞孩子才會做的事,或者我覺得自己還太小,他說他打過、很爽,我隻顧着結賬,走出超市之前,他再次邀請我,他說我們暑假可以一起。

我有點吓到了,但是心裡還是有點期待,那個暑假,我一直害怕突然有一天他給我發消息或者打電話邀請我去打飛機,我說不明白到底在害怕什麼,是害怕變壞,還是害怕被他看到,擔心被他嘲笑。我覺得可能更是後者,對于那個年齡、甚至無論多大的男生被人嘲笑,一定就同時意味着他缺乏某些男性氣質。我害怕在他面前展示,我還沒準備好将這些展示給别人看。但他可能完全忘記了這件事,一整個暑假沒有提起,我們就這樣,兩年沒有說過話,直到初中畢業後的那個暑假。

我身邊每一個好學生都在那個暑假去上高中的預科班,那時候還沒有雙減政策,課外補課班的老師會告訴家長,如果你家的孩子沒上預科班,上高中之後肯定跟不上老師的進度。我于是每天去補三科,上午英語生物,下午數學物理,英語我學得還不錯,下午那兩門課我不太擅長,但我下午到教室的時候,發現阿勝跟在我後面進了教室,我坐在門口的位置,一眼就認出他了,他也很快看到我,笑着坐到我旁邊。我們每天下午都在課桌下偷偷玩手機,他一直讓我看哥斯拉,我也陪他看了,但那時候我對怪獸片沒有什麼感覺。不過那個暑假哪吒上映了,于是我們約定預科班結束後去看哪吒。初三的暑假,我已經直到自己喜歡男生了。

初二的時候,我們班裡有個女生對我很有好感,她希望我和她的關系是友情以上,戀人以下。但有一天下午,她帶我去教學樓的樓梯間,那裡是監控拍不到的地方,地上總能撿到一些套的包裝。她在那裡親了我。我和她是同桌,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經常和我說起她在學校裡的男神,是一個初三的男生,每次他從窗邊經過,她都會叫我和她一起看。她一直不知道的是,他也成了我的男神。

初三的那個暑假,每天晚上我輾轉反側,都在想我要不要告訴阿勝我喜歡他。有一天中午,預科班停電了,電梯用不了,阿勝在 qq 上告訴我他摔傷了腿,可能要我背他上樓,雖然他小小的,但我背着他爬樓梯還是很費勁,不過我還是咬着牙一口氣爬了兩層樓。他可能騙了我,他可能沒有真的受傷,我當時可能就發現了,因為他第二天好像就一點事沒有了。

我們在他家附近的電影院看了哪吒,還買了一大桶爆米花,看電影的時候,我一直舉着那桶爆米花,把手伸到更靠近他的地方,好像這樣他就知道我喜歡他了。看完電影,我送他回家,一路上我都憋着這句話,因為已經憋了半個多月,我們以後不在同一所高中,這時候不說,以後也沒有機會。從電影院走回他家要半個小時,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我在猶豫,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在他家樓下分别的時候,我說,我喜歡你。他的眼神躲閃了一下,很快又重新聚焦在我臉上,他看着我說,我也喜歡你,但這樣不好。他幫我攔下一輛出租車,送我上車,讓我快點回家,回家了和他說,我點點頭,我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他目送我離開,笑着和我揮揮手,我看着他轉身走進小區裡。

從那天後,我們再也沒見過面,沒聊過天,後來有一次遠遠地好像看到了他,他和一個女生在奶茶店裡點單,可能是他女朋友吧。

我一直不知道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我想知道是哪種喜歡,我想聽他告訴我:他是在拒絕我嗎,是我以為的我們以後都不能當朋友這樣嗎,或者他沒有那麼想,他比我考慮得更多,是直到六年多以後,我才反應過來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