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紅豆的姥姥身上有一股烤面包的味道,而我外婆身上,是剁辣椒、黴豆腐、刀豆的味道。

許紅豆的姥姥身上有一股烤面包的味道,而我外婆身上,是剁辣椒、黴豆腐、刀豆的味道。

家鄉人好做酒,婚喪嫁娶、喬遷添丁,都愛擺上幾桌。酒席上流行打春鑼、花鼓戲,也厲行節儉,吃不完的“兜着走”。外婆常去喝喜酒,但她的目标不是大魚大肉,而是和孩子們一起盯準了桌上桌下或滿或空的飲料瓶,什麼可樂瓶、椰奶瓶、營養快線瓶,都被她撿走。有次一個小孩抱着剩下的半瓶花生牛奶不松手,外婆愣是坐在一邊,等他一口一口慢慢喝完,才打着哈哈連哄帶“騙”地要過來,心滿意足地抱回了家。

我們起初都不理解:這些瓶子能賣幾個錢?不過老人家喜歡,我們也隻好随她去。

沒想到,這些不起眼的東西,其實有大用處。

外婆擅長烹調,做小料更是一把好手,剁辣椒水靈靈,黴豆腐紅豔豔,刀豆更是嘎嘣脆。她搜集來的飲料瓶“洗個澡”後,就成了存放這些美味的最好容器。每每兒女們回來探望,每家分上兩三瓶,大夥兒都樂不可支。到了冬天,家裡熏了雞鴨魚肉,外婆也仔細剁好,伏在這些瓶瓶罐罐裡分給我們,吃的時候甚至不用洗,夾出來放進碗裡一蒸,揭開鍋蓋一瞬,香飄滿屋。

我們小家庭的餐桌上從此多了一抹亮色,無論哪道菜唱主角,瓶子家族永遠是“金牌綠葉”。它們跟着我走向初中、高中、大學、工作崗位,滿滿一瓶一升裝的剁辣椒還曾讓不吃辣地區的室友狠狠“見了世面”,被拍照發在她朋友圈,“驚豔全場”。再也不用擔心食堂大廚發揮失常了,蓋子一開,筷子一夾,保準胃口大開。擡頭一看,或許還有同學同事眼巴巴地端着碗。 這些高高矮矮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裝着外婆對我們的關懷和愛。

打開《去有風的地方》的初衷,是想在重溫完一部緊張刺激的卧底劇後放松放松,欣賞一下美人美景,沒想到這部劇處處在“演”我自己:冰箱裡的過期食品,明明同城卻因忙碌而難見面的閨密,寫稿時打開word後開始各種摸魚的大麥,外出打工的媽媽回來卻賭氣不肯理她的留守兒童坨坨……看到紅豆姥姥和謝阿奶,我抹着眼淚按了暫停,給外婆打了個電話。

給外婆的電話,内容其實沒什麼特别,時長也就短短幾分鐘,可是外婆後來在我媽面前對我誇了又誇,說我孝順。

我是外婆外公帶大的孩子,外婆教我說話,教我走路,夏天夜晚為我打扇驅蚊,聽我說着稚嫩的願望;外公在家中每扇門的矮處加了繩圈方便我開門,擔心蹒跚學步的我發生意外,為火房那一池跳躍的火焰定做了一套牢固的圍欄……在重男輕女的農村,他們給了我質樸而純粹的愛。

可我哪裡孝順呢?手機裡和外婆的通話次數并不多,常年在外工作,回老家總是來去匆匆,簡單聊一聊,給她塞點錢,喝杯茶就走。可她那麼牽挂我,時常叮囑我爸媽多給我做些好吃的,我每次回城她都堅持送我上車,還歉疚地念叨“都沒給你吃點什麼”。

其實我又哪裡缺一口吃的,就如她也不差我那幾個紅包一樣。五分鐘等不來一趟地鐵,燒不開一鍋水,卻能打一個電話,讓遠方的外婆擁有好幾天的好心情。

感謝《有風》,讓我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在兩點一線極力奔跑的時候,有機會緩一緩腳步,看一看那些差點遺失的人和事。而我的外婆——這個打撲克時會偷偷藏牌、被發現時抿着嘴不好意思笑,愛收藏家族群裡每個可愛表情包,會給我每條朋友圈點贊,愛俏又愛笑、世界上最可愛的老太太——希望你平安喜樂、健康長壽,希望這世上最俗套的祝福語都在你身上靈驗。